【飞云系】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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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系】天生一对 全 完结 预警:

狗血、破镜重圆、短篇、

HE、1.8w

01

老陈家是众所周知的娱乐圈名门,陈飞宇继承他妈衣钵一头扎进来才刚过20岁。他会在颁奖典礼上模仿他爸腔调说话、耍宝逗乐,但这掩饰不了他隔着一层冷淡看人,这冷淡太清醒,带着滴水不漏的教养,是用昂贵的精细耐心与爱意浇灌出来的,名利场没办法把他拖下水。

一句话,他心智老成。

罗云熙当时32岁了,大了他整一轮儿,他不是《香蜜》里的那个柔软压抑的润玉,他是38分钟的访谈节目只给主持人加起来五分钟串词的成都话痨。30分钟掐头去尾、去简介、去音乐,他用自恋的语气把自己从小到大扒了个遍,捎带高中补习坐在他身后拿笔戳他的好友。后来陈雨昂用地道的京片儿跟老陈和红姐夸他:局气、敞亮。他的话痨都成了陈家的新鲜。

一句话,他没32岁同龄人那种拖家带口的拘谨成熟。

02

荧幕里的罗云熙掰着腿儿到头顶,卷了两次把自己卷进白色的被子,被头儿拉到下巴,脑袋藏进蓬松的枕头,只露了两只黑白分明亮得过分的大眼。

陈飞宇翘着二郎腿儿用遥控器切了暂停,看他哥一眼,若无其事装模作样,语气里藏不住的骄傲,“他录这视频的时候32岁。”

他哥“啊?!”地发出一声有失体面的惊叹,眼珠子要脱眶,沉默了一会儿恢复理智,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发出岁月的感叹,“看起来真像个小孩儿,真年轻……”

陈飞宇白他哥一眼,鼻子里哼一声,“说的你跟多大岁数儿似的……”

说完他不等陈雨昂的回话,又利索点了play,一脸甜笑地沉陷进去。

03

陈飞宇多了六岁的成熟与分寸,罗云熙少了六岁的成熟与距离。

距《皓衣行》营业结束已经四年,无数荧幕CP如过眼云烟,飞云自然也早热了又凉。24岁的陈飞宇掰着罗云熙的下巴,看他醉成水色的一双眼,忍不住用唇去摩挲他的脸,叹息着小声道,像瘾君子的回味,“我想了好久,最后终于明白咱俩天生一对,那你看,我再追你成不成?”尾音后加了一些故作的小俏皮。

罗云熙醉得迷糊,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身体猛然靠着墙壁往下滑,脸也倏忽掉下去,他扑挠着去抓人,几天未修理的指甲划皱了陈飞宇笔挺的白色衬衫,哪里知道眼前人是谁。他这几年越发瘦,纸糊的一张片儿,陈飞宇惊慌去捞他,人裹在怀里了,手腕攥在手心了,心的钝痛才迟来。

眼也一下红起来。

怎么瘦成这样了……

04

陈飞宇一贯不在罗云熙身上做什么君子。罗云熙被他扒光了压在床上,眼失焦地看着酒店灯光耀眼的华丽吊顶,恍惚还在梦里。

陈飞宇把他两条腿掰到极致,跪在他臀下往上颠簸着插他。

罗云熙嗓子干渴到要吐出血来,嘶哑叫着。

陈飞宇解了馋已经是午夜两点四十。罗云熙背对着他斜躺,四肢蜷缩,头要弯进胸膛。他眼睛还在断续因为快感流泪,饱满卧蚕透红发青,是疲累衰竭厉害的样子,但床上的眼泪都是情趣,谁会当回事儿?

好一会儿,陈飞宇以为他要入睡,罗云熙却突然哼了一声向后弯去一条细白的手臂胡乱地抓挠,带着难以形容的心焦,像饥渴的盲人在摸裹腹的米粒……

陈飞宇还在缓气,并不知道他找什么,只反射地把雪白床单上的手指抓进手心,嘴里哄他,“云熙,云熙,这里、这里……”

罗云熙挥舞的手抓住了他的一只大拇指,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他又更进一步蜷住身躯,成了那个饥渴的盲人,终于吃饱喝足了。

陈飞宇肘撑着自己用胸膛拥住他,被他布满青紫的背凉的惊了一下。他还是抱紧他、温暖他,忍不住用嘴唇和舌头一下下加重他颈后的吻痕,吻了好久,才又把被攥着的手牵引回罗云熙的胸口,手心好像都能听见罗云熙心脏的震颤声。

罗云熙无知无觉,疲倦地入睡,眼泪干涸凝成一道道痕。

陈飞宇觉得他可怜可爱,拉高被子,想着下一步怎么和他重修旧好,毕竟当年是他提的分手。他当初分的利索,罗云熙也只微信给他回复了一个端正的宋体好字,两人就利索一拍两散了,他没想过会吃回头草。

迷蒙中想着这些他也要睡着,有人在用鼻尖顶他的掌心,含糊着一声声细哑地叫,像蚊虫的夜鸣:“小鱼、小鱼……”满含的绝望,惊醒了陈飞宇。他难以置信,惊喜地睁大眼,英挺的眉都有些脱离眉骨,但这喜悦不足一秒,手心被泪水洇湿,他的歉意才突如而至。

确切说,一场盛大的悲伤淹没了他。

罗云熙闭着眼,眼泪湿透了他凌乱的鬓角和耳廓,他在支离交错的梦中痛苦,一直走不出来。

陈飞宇想起来他从前和他在片场一场场对戏,戏里纵情悲喜,跳下威亚他却总是笑着的,没有哭过。

戏里掉过的泪都没有这一晚多。

陈飞宇的爸爸妈妈哥哥叫他Arthur,叔叔阿姨合作过的伙伴叫他飞宇,只有他,叫他,小鱼,小鱼。好像他变成了一只鱼,就能削除了他们之间从出生就存在的性别鸿沟与差距。

05

陈飞宇是被开门声惊醒的,睁眼的时候,瞳孔只留下了那个人的背影,他都来不及喊他的名字,陈飞宇着急忙慌地爬起来,他并不捡地上散落的衣裳,只飞快打开衣柜扯了一件睡袍披上就往门外冲。

他刚出门,就见罗云熙的小助理推着行李箱从隔壁房间出来,罗云熙冷着脸,嘴唇崩成了一条直线,他催促着,显露出很是少有的焦虑,小助理盱着他的脸往外碎步快速移动,看到陈飞宇奔过来,脸一下子就青了。她反射地一把抓住罗云熙,把他扯进了房间。

陈飞宇也冲了进去,门嘭的一声关上。

小助理还知道罗云熙是个演员,也知道陈飞宇是个演员,尤其是陈飞宇不久前才凭着一部电影拿了颇具分量的国际大奖,不能在这马上要人来人往的门道前拉扯,尤其是罗云熙现在这副毫无气血的样子。但这里没有小助理说话的份,她进了房间在角落缩成一团减小存在感。

“去哪儿?”

罗云熙一眼不愿看他,使了蛮力挣脱陈飞宇进门就拉住他的手。

他疲惫至极,被陈飞宇变着法地折腾了一晚上,虽然大脑只有断片前的记忆,但是走不开路的双腿和疼痛的股间很明白地告诉他,他又被陈飞宇操了。

他当然不会回答他,没什么必要。他去拿桌子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一瓶。

陈飞宇拉着脸,眉弓压下,不高兴的神色却压抑着像在因为迁就他而和他打商量,他堵着门口,拘谨着又问,“到底去哪儿啊?”他清楚记得他今天白天没有通告,只有一个安排,就是晚11点飞回北京。

罗云熙不看他这副样子,前几年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没意思。他背对过他看墙上挂的钟表,又哭又笑的表情,嘴里冷淡,“早就跟你没关系了,以为昨晚打了一炮就又要管事了吗?”他还在忍着,从睁开眼就在忍着,焦虑和痛恨已经来回烧灼着他,他恨不得杀了陈飞宇,满身恨得都没地方发。

陈飞宇嘴巴抿紧,嘴角被蹙得上弯,又要去抓他,像一个不满意的小孩子,他多会看脸色的一个人,却总在罗云熙跟前失灵,“什么打炮,这么难听……”

罗云熙挥舞着手躲闪开,陈飞宇的手腕被他打飞。

他心力不支,终于崩溃:“你滚————”

06

如果不是这场南京的路演,他根本不会再见到陈飞宇,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庆祝路演成功,陈飞宇却能跟着制片一起出席。

他想,可能天底下的制片没几个不认识陈家人吧,没几个不买他陈飞宇的账吧。

被分手以后,他就躲着陈飞宇,四年了也就颁奖典礼在后台匆匆见过一面,太远了,他不需要躲,就坐在席下看他走前场。

只看着轮廓,心都碎得一瓣瓣。

才后知后觉感情给错了人。

呸,什么垃圾。

07

陈飞宇不是时至今日才后悔,他俩分手不到小半年,他又交了一个女朋友,圈外的,某知名企业老总的宝贝疙瘩,女孩子娇俏可人,俩人黏糊没有三个月,陈飞宇就索然无味了。他偶然一次回家,老陈和红姐在放映厅开了大屏看《皓衣行》,恰演的是名场面——死生之巅的余生付雪夜。

荧幕中的楚晚宁抵着墨燃额头,破碎低泣着唤他:“……灯亮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要死的明明是墨燃,断肠的却是楚晚宁。

高清大屏里罗云熙眼底的血丝根根分明,他一淌泪,红姐的眼睛也跟着湿了,老陈忙要递纸巾,俩人都没察觉他推门进来。

片子杀青他就进了新剧组,哪有时间一集集跟着追,演着生死离别,心里未必特别看重这个。他这个时候一双眼钉在荧幕上,突兀想起演完这场之后的那一晚,罗云熙第一次主动敲他的门,睡在他的身侧边,夜半他背着罗云熙玩够了手机将要睡着,罗云熙的手抚上他颈后,一遍遍摩挲,他那个时候对爱的认知还不太清醒,要沉入睡眠,心却不由自主地生出温情,知道身后的人真是爱上他了,不是什么欲拒还迎。

罗云熙给他掖被子,而后脸贴在他颈后,后来他问起他这件事,罗云熙说他没有哭。

他当时凭心说,是有些踏实的得意的,少年人谁不想cool一点,显示自己被爱的优越,他怎么会例外。

他生下来就什么都不缺,长得还跟她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漂亮,自然追谁全凭感觉,普通人谈个恋爱还要问问面包和爱情的选择题,他只需要尽情地学会在人间的大型马戏场里游玩即可。

他追罗云熙的时候凭的就是感觉。

罗云熙大他一轮,又是误打误撞地进了这个圈,普通人的出身,一步一步只能稳打稳扎,但他没被娱乐圈搅乱,搅成一个名利附庸,说话的时候直白又幽默,带点自恋的小俏皮,很是招人待见,熟了之后穿着戏服在剧组里跟来场务助理都能闹起来,接地气不是一点儿。

罗云熙演戏是半路出家,早年跳芭蕾舞的,身高也就一米七多,对一米九的陈飞宇来说真是小小一个,他真人瘦的像个大版的娃娃,白色的戏服一裹,裹住了所有戏外的反差,敬业的又叫同剧组的演员只喊拍马赶不上。陈飞宇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对他肃然起敬,敬也还没几分钟,一脱戏服,又回归了大版娃娃,师尊对墨燃的深情也尽数收回了。陈飞宇跟他混着玩俩月,戏外对他的感情却有点要不够地刹不住闸,心真结结实实被罗云熙撩起来了。

陈飞宇实打实想当个好演员,起码能不给他爹妈丢脸,退一步说,哪怕是真玩票性质他也不愿意做个阿斗,在剧组里也是尽心尽力,这就不方便谈恋爱,所以,他以前暧昧的对象多数都是同剧组演员,他跟朋友解释说,这是就近原则,图个方便。

这一次他就近原则到了罗云熙身上。

论谈恋爱,陈飞宇比罗云熙有手腕,别看罗云熙大他12岁,说起话来通透。

陈飞宇追他,近水楼台,对着门一天向他请教18趟,罗云熙避之不及,眼都不敢看他了。

谁看多了陈飞宇不会心动呢?

好的又谁会分辨不出,会不喜欢呢?

罗云熙脑子清醒的很,如果不是聚餐喝醉了酒被陈飞宇扒拉上了床,他们绝不会有点什么。睡都睡了,两人都是和男的第一次,陈飞宇露出小孩儿要糖的缠人劲儿。

“我是真心喜欢你,”陈飞宇微笑,他眉眼看谁都深情,那时候罗云熙还不知道,“跟我在一起吧?”

罗云熙只能乖乖就擒,怕他下一刻眼红。

罗云熙不是不知道他们很难长久,但他还是尽力。

小孩儿也是第一次找男生谈恋爱,罗云熙总觉得倒不至于是玩玩,但是少年真情,贵在真,遗憾在短。

他不能求太多。

他还盘算着能走多远走多远,还安慰自己人生需尽力,两人最后一场路演刚结束,陈飞宇分手微信就适时发来。

他手里还攥着陈飞宇化妆台上随手送他的道具戒指。

他不是没想过买一对真的。

原来是大梦一场。

陈飞宇可不就是在玩儿?

08

大屏幕上的楚晚宁悲痛欲绝,仓皇中带着凄楚的绝望。

陈飞宇想,我和他说分手的时候他是什么脸色,该不会这么难过吧?

心就疼起来。

后来的日子就像刀子,零拉肉不疼,等情爱像枯枝败叶落尽只剩一身白生骨架,陈飞宇才突然被割出来些后悔。

他想回头再去拉他,罗云熙和同剧组的三番女演员恋爱了。

两人都是川渝人,起码吃得一锅辣。

他拇指划着手机,一张张双人照明丽到令人艳羡。22岁的人,心脏莫名抽搐,毫无办法地突兀哭起来,觉得异常空虚。这种空虚席卷全身,令他更怀念罗云熙的皮肤的气息。

罗云熙34岁了,他这一次一定会结婚的。

09

出乎意料,罗云熙分手的消息挂了一天热搜。陈飞宇才出了一个电影的组,心就滚烫激荡起来了。

10

陈雨昂从美帝回来,他扒拉着人一起看罗云熙B站小视频。

陈雨昂喝着咖啡,看陈飞宇脸色明明灭灭。

两年了都,现在算什么事儿。

11

陈雨昂替他试探到老陈红姐,他们的爹妈又什么圈子里的破事没见过?但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老陈默然不语,红姐跟他置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气,还扇了他一巴掌。

通天的本事,同性恋这条路也不好走。

她宝贝养大的孩子,受不了别人一点辞色。

后来两年,他消停不少,不是窝剧组磨戏,放假了就飞美国跟陈雨昂作伴。

12

天还下着雨,老陈打来电话,还是不慌不忙沉稳到拉长的腔调。

“陈红一直说你这是少年意气,经事儿太少,那孩子都三十过五了,大你不少——”他不说自己观点,只传达红姐说辞,“以后见人多了才知道什么是真适合——”

陈飞宇这几天喝了不少酒,眼还红着,嗓音哑的不像20岁出头的人,闻言短促笑了一声,打趣他爹,“妈妈也小你十几岁,你见她的那时候,还想见更多的人吗?”

老陈被他问的沉默,好半天才回话,“我见了她,就没想过再跟别人好。”

陈飞宇在这边哭起来,像错失了生命大的事,他不甘心,又委屈,说话没有了以往外在的分寸,他喊:“爸,我再不找他,他就还会跟别人好的……他、他会跟别人好的……”他着急的语无伦次,“除了你们,只有他会给我掖被子,爸、爸——”

老陈电话那边感叹儿子的生长痛太迟了,良久,唉了一声,挂了电话,听不下去,下楼找妻子去了。

13

红姐不松口,陈飞宇不敢再去招惹罗云熙。

大概人总要痛得不行了才会稍微有点思想上的长进。陈飞宇以前手机桌面是他妈妈,他说以后找对象就找他妈这样儿的,他羡慕父母之间深厚的爱情。当然,这是官方说辞,他还太小,一切还没有定性,自然也不认为自己很快就能遇到这样的爱情。

他也不过才刚20岁,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个新鲜玩具,他还没好好拆解,哪里想落入成规的窠臼里,就讨了个巧,想既然还不能深厚,那就浅薄一点儿呗,谈浅薄的爱情未必不是真心,但真心有度就行了吧。

他是这么打算,就很难知道,人真要深情,那就不是人力可控的了。再甜美,如梦幻泡影,甜的只会让你绝望。再说,爱也不都是甜,里面或许苦才是更多的。

老陈说,他的爱情来得太早了。

这种话一说就像他和罗云熙的爱是一种一定会彼此失去的过错。

他怎么可能会认?

14

罗云熙下了戏已经半夜,洗漱完已经凌晨一点。刚出浴室,看到了桌子上的外卖。他一边摁了开机键等电脑启动,一边撕扯袋子。

算不上宵夜,就是些甜食。

说起来深夜吃甜食非常有病,但他奈何吃不胖。他和陈飞宇在一起的那小一年,那小子就天天抽了空零食蛋糕投喂他,他喜欢了陈飞宇,便连着口味都能变。

被分手后他也没改,他已经成年十大几年,没必要因为痛恨一个人的玩弄连带着痛恨一切,他还是爱吃蛋糕。

后来,深夜的甜食变成了一种慰藉,入口的刹那,真会消解一些孤独和悲伤。虽然吃了多了以后他也明白,孤独悲伤并不会真的消解,只会更固化,除非他真的忘记陈飞宇。

可他做不到。

做不到忘了一个玩弄他的人,没办法大跨步的甩 掉那些过往往前走。

他在颁奖后台远远看见人群里游刃有余的陈飞宇,想,后生可畏,就是有人的感情可以想收就收。

耳机里人声混着音乐响起,队友们嘻嘻哈哈同他打招呼,罗云熙一只手摁着鼠标调整装备,一只手把蛋糕囫囵塞进嘴里,他嘴巴小,以前陈飞宇特别爱趁他吃蛋糕的时候吻他,苦味的巧克力都能尝出来一个黏糊的甜。

现在的苦就是苦了。

罗云熙皱着眉看蛋糕里裹着的巧克力酱,想到了什么,咽不下去了,剩下的只好一推,掉进了垃圾桶。

15

陈雨昂隔着时差给他打过来微信的时候,陈飞宇正抱着吉他伤怀,很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青年。

“最近怎么样?二猪?”

陈飞宇把吉他扔床上躺平,视频切了在线语音,然后看着天花板发呆,“不怎么样。”

陈飞宇的脸只恍惚在屏幕上闪了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头像的小方格,陈雨昂哭笑不得,“没有联系他?”

“不敢。”

“不敢??”

“嗯,怕妈生气。”

“我都透完气了你怕妈生气,妈现在也在气,你办事前早干嘛去了?”

陈飞宇不耐烦,孩子气哼一声。

陈雨昂那边可能在下雨,语音里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倒挺有节奏,“那我问你,如果妈一直不松口,你还会不会再去找他?”

这可就问到节骨眼了。

陈飞宇气都弱了,他一下子愁苦起来,嘭的一下坐起来,手掌摁倒了琴弦,几声惹人心烦的吱吱呀呀声。

陈飞宇再怎么人前采访成熟,也不过二十出头,他舍不得老妈伤心,但他也舍不得罗云熙。

想吃回头草就够丢脸,当初跟他爹哭,现在他总不能再跟他哥哭吧。

陈飞宇在这边哽咽还不出声,他真的烦的要死,精神上萎靡的恨不得从酒店跳下去。

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我迟早把妈磋磨答应,不答应我找他我也没脸!”

“那你磋磨吧,我刚看罗云熙恋爱又上热搜了。”陈雨昂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心疼弟弟是真,屋子着了架火的也是他。

陈飞宇这边还呜呜咽咽,一听这话,脸都白了,胡乱摁了视频就去开微博。

16

罗云熙进了横店拍戏,民国的侦探,搭戏的是一科班女演员。女演员岁数比罗云熙小个三四岁,一直在二线徘徊,演的剧也不温不火。两人岁数挺搭,女演员也才一米六不到,B站路透见天更新女演员和罗云熙的打打闹闹互相拆台,新CP就又风风火火炒起来了。

《皓衣行》大爆提了罗云熙的咖位,但戏之后罗云熙和陈飞宇再没互动过,他俩的CP粉好几年了还在磕旧糖。再说前年,罗云熙也官宣了上个女朋友,虽然后来分手了,但这部民国剧难免也想试试炒个新男女CP出来。

罗云熙和女演员从火锅店出来,横店那边该是下着雨,罗云熙伞罩着女演员,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女演员人又小还躲着雨,整个人可不是都要窝罗云熙怀里,狗仔打了满屏水印的图片下面是“假戏真做”的解说。

陈飞宇又急又燥,不仅是吃了一车柠檬,还吃了一车刀子。

他把手机摔地毯上,朝着墙猛踹。

有什么用呢?

17

陈飞宇想明白了一件事,妈是永远的妈,这变不了,但罗云熙再等就未必还能是他的罗云熙了。

年轻就是好,冲动、任性都是合情合理。

他下了戏就往机场跑搭着红眼航班飞南京,小助理哆哆嗦嗦跟着,偷偷给经纪人报信。黄斌电话过来骂他,没三句,他就挂了。

他挂电话前,阴沉沉地用着类似他爸的腔调,一字一顿说,你别管。真有点虎父无犬子的气场威压。

黄斌气得肺疼,这边都想摔电话。

谁他妈说他成熟温暖又稳重的?放他妈的狗屁!

18

罗云熙被分手以后,日常里很少会主动去想陈飞宇。他为人豁亮,但心思其实敏感纤细,陈飞宇玩他,不想好了,说散他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回头又是睡他又是要跟他继续玩的架势,就真恶心。他真不知道陈飞宇能这么不着调。

南京飞回北京就进入了休假,心惊胆战的小助理放了大假和罗云熙各回各家。她不知道罗云熙回到北京的公寓就烧了一天一夜。烧得昏昏沉沉的,云里雾里都是他和陈飞宇在一起的那一年。

他作息不算规律,成宿的打游戏,熬夜熬得肺火旺,身体里都出了炎症,完了南京又被陈飞宇折腾一夜,不烧才怪。

罗云熙吃了药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早上十点,发了一身汗又干,都捂臭了,洗了澡开冰箱,都是泡面,干脆往身上套羽绒服下楼找吃的了。

电梯刚开,透过玻璃门就看到门外下了鹅毛大雪,沸沸扬扬的。下雪算不上极冷,北京又不是东北,潮的路一踩,雪就飞速压成一滩黑水,一会儿黑水被新雪覆盖住,又洁白如初。

罗云熙两颊还有初愈的透粉,冷风一吹,透粉变白,不一会儿,鼻尖又变粉了,冻的。

冷风吹得他暖烘烘的脑袋也清醒不少,让被肺火煎熬许久的他感到久违的一丝舒爽,本来下楼的时候要反悔在家定外卖的,这一下雪,让他觉得值了。

冷雪里走,走着走着人就容易想得开,这几年他异常苦闷煎熬,心总是灰颓着,私下里不是那么爱笑了。陈飞宇又来招他,让他不得不主动去想他。至于想他也不知道想他什么,左右都知道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自己也玩不起,心反而是空落落的,像在无底洞里坠落。

他从来就是玩不起的人,要不然陈飞宇开始就不会用谈恋爱的戏码来诓他。

罗云熙武装的挺严实,走了两个路口到了沃尔玛,半个小时就拎了两个袋子出来。刚没走多久路过一个卷饼店,他就买了一个,加了两个鸡蛋一根火腿。他饿得慌,干脆一只右手拎两只袋子,一只手吃卷饼,往自己小区走。

远远不到一个侧门口,手勒得实在疼了,干脆要把袋子放下,袋子还没松手,被人从后面接住了。

来人的手很大,指尖凑着他的手背过拎住袋子,是陈飞宇。

陈飞宇浑身都是雪,也挂着口罩,他眼睫毛上的雪被鼻腔上涌的热气融化,变成了欲落的水珠,他喊:“云熙——”他远远跟了罗云熙一路,一直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罗云熙戴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又蒙了层黑色的口罩,主要是还套了件超长款的黑色羽绒服,一步一顿往前走,就像一只慢吞吞学步的小黑鸭子,走得他心口都热乎了,忍不住跟着他去,又跟他回。

但两天前在南京,他被罗云熙骂完又扇了一巴掌,等他负着气慢吞吞穿好衣服,罗云熙早带着助理早扬长而去了。

气一下子就没了,只剩慌了。

他知道仗难打,不知道这么难,觉得自己活该,又觉得委屈。

陈飞宇只穿了件毛衣加外套,跟一路雪,他冻得唇红齿白。他出来的早,没住回家还住在酒店,连早饭都没吃,就来罗云熙小区等。

罗云熙手里的卷饼啃了一半杵在胸口,他看陈飞宇的眼神很冷,心却颤着,怒着。他不说话,口罩扒在下巴下让他脸显得更小了。他嘴角挂着一粒辣椒碎,红红的,陈飞宇眼睛在他脸上忽悠飘了一下,就蒙蒙地伸手要够他的脸,手还没到人家下巴,啪的一巴掌就被打飞了。

陈飞宇闷着声喊,特别受伤:“云熙……”他嫌这样不舒服,又把口罩急匆匆扯下来,露出脸来。脸上还红彤彤一个巴掌印。小助理当时要给他冰敷,他都不让。

他腮帮子肿着,当时罗云熙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抽他,今天打他也没留劲儿。

罗云熙不假辞色,看他就像看个傻逼:“滚。”说完他东西都不要了,转身往小区走。陈飞宇呜囔囔喘着跟着快走,眼也湿了。他也伤心伤狠了,但他有什么脸要人家立刻原谅他。

到了小区口,他有没有门卡,罗云熙刷了卡就进了门,飞快闪身进去了,像身后跟了团乌黑的瘟疫,哪里管他。

罗云熙踩着雪一个人闷头往前径直走。

陈飞宇被挡在门外,急的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团团转,眼看着只剩罗云熙的背影,就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喊:“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等!”完了还不服气,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似的,“我就等到死……”他说到后一句,眼泪掉出来了。

陈飞宇找了个花坛边坐着,他傻,又伤心,直接坐雪堆上了,屁股一捂,雪化了,脏湿了一条裤子。

他站在雪里,越觉得自己可怜。他妈跟他置气这么久了,他都多久没回家了。罗云熙呢,罗云熙连话都拒绝和他说……

陈飞宇的眼泪又掉下来。

操,我他妈就是个女人都烦的哭包。

19

陈飞宇没有讨巧跟着其他入门的居民往里走,天渐渐黑下来,他知道罗云熙今天不会来接他了。

罗云熙进到家门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半根凉透的卷饼,但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食欲。他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在他心里,陈飞宇多聪明,对方哪里会等太久,他当然也不需要让自己心软。

20

陈飞宇是被他小助理扛走的。

他一站站一天,死倒是没死,病了。

小助理要知道罗云熙也是刚病愈,很可能还要拍手叫个好。

有情人连病都能对接,这就是缘分!呸!

黄斌把陈飞宇骂的狗血喷头。

陈飞宇默不作声躺着,额头贴着退烧贴,眼眶鲜红。他慢慢闭上眼,也不说任何拒绝,伤心伤透了,反倒恨不能一下子病死,好像什么声音也入不了耳。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吃了药,慢慢睡过去。

再睁开眼,眼珠子还没转一圈,看到睡在沙发上的红姐。

红姐斜挂着手臂在沙发肘上,头就枕在小手臂上,腰还空着,上面搭了个小毯子,姿势看起来非常累人。她该是连夜过来的,发丝凌乱,脸也是疲惫,这种状况下还能睡着,劳累坏了。

陈飞宇光脚下床,一下子就哽着喉头了。

他走到红姐跟前蹲下,想好好看看他妈。

他抱着腿,就看她。一直看到红姐睁开了眼,那眼睛里也都是血丝,也不是多吃惊,就是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心疼。

他对上她的眼睛才知道因为羞愧躲闪,没看到他妈温柔出水的眼神,她叫他,气息很不稳,带着一丝哭腔:“Arthur。”语气里是滚烫的心疼。

陈飞宇储在眼底的水滚成了一串泪珠掉下来。

他第二天就搬回了家。

21

陈飞宇在家老实呆着陪他妈,尽量表现的正正常常。回到自己房间了才泄了气。他知道,谁都不希望他和罗云熙好,他又自作自受,现在活该求助无门。

他不知道他装得再好,红姐一眼也能看透。

陈飞宇眼神里没光,她看着都难受。但这事又不能提,谁都不好再提。

罗云熙前前后后怎么收拾陈飞宇的事黄斌早添油加醋跟她透过一轮。

她心似明镜,还是忍不住心里歪着自己孩子。

陈飞宇在家呆了三天又回了剧组,老实敬业拍戏,把病这几天的一次性补上。

他演的一个民国关中少年匪,飞马挎长枪。

奈何他的马拍戏不经吓,隔壁剧组动静太大,受了惊,陈飞宇就被甩下来了。

陈飞宇还是有点骑术,斜着被甩下来,像几年前拍戏一样,挫了侧腿和斜胯骨。筋骨没断,但也得在医院躺着。

红姐拎着保温壶奔到医院还没推门,里面大呼小叫男女声嚎的厉害。

陈飞宇住的单人VIP病房,设施齐全,躺没两天要逞能回剧组就被黄斌给拒了,只好扶着腰,弹着一只不能着地的腿儿来回蹦着做小点心。考完了还要差遣小助理各种跑到超市里给他挑包装盒。

小助理隔着视频被他使唤的团团转。

“陈飞鱼!你有完没完!蓝色的怎么就不行了!”

陈飞宇左手还带着只棉手套,看都不看镜头,专注地从小烤箱里抽出拖盘。

六个黄橙橙香的不着边的蛋挞,蛋挞里面藏了蓝莓干。

“……就是不行,你给罗老师挑个紫色的……”他说话一字是一字,语气很沉又温和,眼睛盯着刚出炉的蛋挞,尾音都软了。

他专注起来尤其吸引人,明明还有些少年的青涩,却实实在在地又有一种成熟人的奇特魅力,罗云熙以前总认为他做什么都能这么专注,谁知道对他的热爱还没对烘焙长情。

小助理可没这个欣赏力,她看够了这个傻大个的浪荡和不着调,嗷地一嗓子就在电话那头儿嚎起来了。

陈飞宇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镜头。

小助理十几岁毕业就跟着他了,比他还小一岁,黄色头发上扎了两只扭扭,现在正哭得鼻涕胡啦,眼线都要花。

陈飞宇折腾她买个包装,又不是所有商场都有紫色的,她已经大冷天跑三个了。

小助理在对面抽抽噎噎控诉:“你不是人陈飞鱼!我要辞职!我要辞职!呜——”

对面的姑娘在商场就嚎起来,看来是委屈大发了,陈飞宇语气立刻软下来,拿出哄妹妹的架势:“哦哦,不买了不买了!你刚才说,说有白色?……那白色也行的……回来加工资,去哪儿再找你这么好的助理啊,你离职,黄斌得吃了我……”

小助理才不是真的要辞职,凭心说,黄斌什么助理找不着啊,再说每年经纪人和红姐给的红包跑十个超市都值,她也就用点小女生的手段哄弄一下陈飞宇,不当这个苦劳力。

小助理乖乖转过镜头,有点良心发现的不好意思,“那、那要哪个白色儿的啊?”

她晃着镜头给陈飞宇看成品。

“那个白色的小碎花!紫色的!碎花是紫色的!”

小助理背着手机翻白眼,紫你个头啊,死基佬!

红姐推门进来,陈飞宇还不知道,罗里吧嗦嘱咐小助理赶紧回来,蛋挞和刚才做好的小蛋糕刚好装盒。她都坐下了,自己儿子还跳着蹦来蹦去切割水果给白色的小蛋糕缀草莓。

他忙的一头一脑袋的汗,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声音高高低低:“……你说罗老师是不是不适合吃这么多甜啊,虽然我也没放多少糖……我看网上说吃甜的太多老了容易坏牙呀,那样罗老师就不能吃肉了,罗老师爱吃火锅,吃火锅怎么能不吃肉呢——”

没一下,又愁苦,声音低落起来,手上功夫也慢了,忐忑道,“你说,他是不是就不原谅我了……我上次让你给他送的,他到底吃没吃,你、你跟我说实话——”鼻子又抽一下,像个大型犬,显得可傻,又否认,“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做着做着,小助理也不知道回他什么,手不动了,红姐居然能从他的音调里听出来一种奶狗被遗弃的凄楚,“你说,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就是不原谅我了……是不是……”

他越这么问倒越自己心里觉得是……心一下子就揪住了,疑问都没有了底气。

“我病了摔了黄斌都给他打电话,他不是不接,接了就说不来,你说他是不是心里一点没我了……罗老师心以前可软了、可软了……”

他这么讲,其实没指望谁在听,就是自己顺着自己的逻辑说下去而已。

老云熙早多久就拉黑了他,小助理也是,双方除了网页上的关联,现实的世界里他们哪有相联过。

红姐经历过最好的爱情,现在也沐浴在爱里,老陈上节目还说,这三十年他们对彼此的感觉还是如初,她不会不懂爱情里的患得患失与忐忑。

陈飞宇怎样养大的,他何曾像现在这样卑微过。

沉浸在自怨和悔恨里,拼命想索求一个人重新的关注。他什么时候对东西和人这么执着过,就像他对他是那种非你不可。

22

罗云熙这部戏赶了个年终前不久,接了新剧本也得等到年后二月份开拍。还没休够小半个月,这段空档期被几个广告、时尚杂志拍摄顺次承接了。一路忙着,等所有的都弄完,差两天就是除夕了。

最后一个广告的拍摄就在北京城三环的边上——某大牌最新一季口红广告。

罗云熙穿了一身白色的薄款西装,一直在台上按照要求动作,鼓风机吹着,整个工作间即便开着暖气,他也冻得够呛。

他拍完这个就能彻底歇几天过个年了。

拍摄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罗云熙中午吃的不少现在也饿的咕咕叫。

他跟各路灯光摄影鞠了弓道谢,又陪着拍了不知道几多张合照。

刚下布景台,小助理嘴巴抿紧紧的,皱着眉头哼哧哧颠过来了给他披羽绒服。罗云熙对跟着自己的小胖妹子亲厚的很,立刻就察觉到她的不高兴了,就笑着逗她:“小胖,我忙完了怎么你还不高兴呀,不是说忙完去吃火锅吗?”

小胖噘着嘴不接他话,胖胖的身体围着他转圈圈,左贴一张暖宝宝,右贴一张暖宝宝,跟道士贴黄符的阵仗差不多,就是她苦大仇深的。罗云熙只好左右扭着头夸张地跟着她转,像只拨浪鼓,摄影走过去都被他逗笑了。

罗云熙还没笑完,远远有个穿黑色大衣紫色收身绒裙的女人走过来了。

是陈飞宇他妈,红姐。

罗云熙不笑了。

23.

红姐要请他吃晚饭,罗云熙当然拒绝了,一副不管什么事,请长话短说的样子。但他们又都是公众人物,总不好随便进哪家咖啡馆茶馆,明天热搜八成就被他俩预定了。

红姐这人利索的很,也没和他多商量,就说:“那就在我车上聊吧。”罗云熙却之不恭。罗云熙跟着红姐走应急楼道往车库走,小助理被他打发去给正等着他的粉丝发奶茶去了。

但他也不知道陈飞宇他妈找他到底什么事。他和陈飞宇恋爱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她不至于现在才来兴师问罪吧?罗云熙低头瞧着红姐十厘米的黑色细高跟在他身前咯噔咯噔想,还有心思瞎琢磨她累不累,要不要扶她一把。

24.

他不是第一次见红姐,当初陈飞宇全家来送他进《皓衣行》剧组,对剧本的时候红姐老陈都在,偶尔还来探班,每次带了吃的,也有罗云熙一份。后来他和陈飞宇好上,陈飞宇那样小,他俩又是同性恋爱,就多少有点觉得对不住他爸妈。即便知道两人不长久,红姐来的时候他也总躲着。那时候陈飞宇什么玩笑都瞎开,说什么丑媳妇儿怎么这么怕见公婆,他哪里知道罗云熙心里那些细腻的弯弯绕绕。

司机下了车说去外面买热饮,问他要什么,红姐就替他答了奶茶。

地下停车场多少有些昏暗,两个坐在车后的人脸色就显出一种暗色的灰颓,但这无形中让罗云熙放松了一点,好像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看陈飞宇他妈了——他总打游戏,视力确实不怎么样。

罗云熙拍了一天片,其实是非常累的,他以前就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陈飞宇的家人,现在更不知道了,他只好低着头局促地用两根指头摩挲吊在羽绒服下的黑色拉锁扣。

他不吭声也不张嘴问,只沉默,他打定主意,不管人家问什么都能好好答就好好答,他再傻逼也猜到了,陈飞宇他妈今天能来找他,他和陈飞宇的破事她必定早就清清楚楚了。

他得罪不起陈家人,还想在圈里混,也就敢打陈飞宇了。

他也想到了最坏的,无非是追究这些日子陈飞宇来缠他。可事情闹成这样,从来就不是他的错啊。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回来缠他。但追究起来,儿子外头跟男的谈了恋爱,人家母亲有情绪也是应该。他不能白大陈飞宇12岁,他受着,要是这样,他哑巴亏也吃了,就当欠他的。

“小罗儿,现在都八点半了,”红姐看一眼手腕上的表,“你一定饿了吧?”

罗云熙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些许吃惊,但人家来问他了,他也要基本礼仪给到。他也确实饿着,没必要撒谎,就说:“还好。”

他有问必答,有问快答,回答完俩字就又安静如鸡了。

身侧的红姐笑了,“你别紧张呀。”他就低着头傻乎乎很直愣补充,“我没紧张……”红姐就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她一边笑一边回过身,从身侧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紫色小袋子,妥帖地打开,细白的手指勾进去一捞,提出来一块打着蝴蝶结的透明小盒子。

是一块抹茶味的慕斯,做成了精致的六边形,半层撒了奶粉的白色,半层青色的草绿。

看到这个,罗云熙愣住了,不知道红姐到底是几个意思。

蛋糕递过来,他接过,勺子被塞进手里,他也没打开。他唇抿得紧紧的,皱着眉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又很快恢复过来。

他终于忍不住:“您来找我有到底有什么事?”

红姐眼睛对着他,神色不柔也不强,平平常常,她抽了小蛋糕盒子的丝带,替他开封,“你边吃我边跟你说,你饿着,Arthur知道了要跟我生气了……”

红姐叫陈飞宇的英文名字从来就用的英音,英音敦厚,听起来像用口腔壁在起舞,母亲这样呼唤自己的孩子,罗云熙一直觉得这再浪漫不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氛围,难以形容,罗云熙被他推了下手腕,终于捏着小勺子挖了一口蛋糕塞进嘴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说是边吃边说,红姐却实打实地让他咽掉了最后一口才说话:“Arthur他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我想来找你的。”

“那您来找我什么事?”

红姐注视着他,“Arthur前几天烤蛋糕分心,撞到了刚打开的烤箱,烫伤了手腕……”

罗云熙眼腾地就红了,他一下侧过头,硬着心肠割掉那句冒在心头的严重不严重,直视这位母亲,咬了下唇犹豫了下才说:“可这关我什么事?”

红姐皱了下眉头,眼神有些厉,语气却没变,也不咄咄逼人,“他是为了谁烤的蛋糕你不知道吗?”

罗云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已经空着的盒子,心又锐利地疼了一下,咬紧了牙齿。

他想起来这些日子,陈飞宇托人送来的一袋袋小蛋糕。他收着烦,又微弱地同情陈飞宇的小助理——总可怜兮兮说自己送不到就要被陈飞宇炒鱿鱼,年终奖都拿不了了。他心软,干脆每次叫自己助理收着随便处理,扔了也罢,送谁也罢,反正他眼不见心不烦。反正陈飞宇在剧组根本分不出分身过来骚扰他……

红姐看他反应,满意下来,声音也跟着低下来,“他今天刚换了纱布还要继续给你做这个——”她语气一转,很郑重,“你没有可能再跟他和好了吗?”

罗云熙听到这话简直震惊,怎么会从陈飞宇妈妈的嘴里说出这种话?

他还没有震惊完,红姐接着说:“Arthur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他说我们严厉也不过是规矩上的,实际还是宠溺着长大的,他从小就倔,要什么我们就算开始不同意最后也会给他,实在舍不得他难受,”她停顿一下继续,“你们的事他其实很早就跟我说过了,23年他就跟我们讲他喜欢你——吃惊吧?我跟他置气小半年——我刚才说他从小就倔,我当然不愿意他跟你在一起,这是实话。但你也知道,女孩子围着他转——他从小就讨女孩子的喜欢,他哪个也不处,我跟他爸才知道他来真的,他当初跟你分手确实是他不对,但我想当时可能是他少不更事,也不懂感情,总想一段一段谈个新鲜。”

罗云熙听到这里脸色冷下来,他脸都有些红,却不是因为害羞。

红姐又说,“我们这个圈子你知道,人总是选择多一些,Arthur他也从没有求过人回头的——”

罗云熙想笑,他听了一堆,先前的一点点感动又通通消失,他突然想起来,《皓衣行》他和陈飞宇最后一次营业,刚结束,陈飞宇亲完他赶往机场飞北京,登机的前夕就给他发来了分手短信。

那他多久就想好要和自己分手的呢,亏他还在化妆间跟他说怎么着回北京也能见呀,陈飞宇那时候只笑,不说话。

是啊,他有什么需要说的呢?他根本没想和他再见了。

罗云熙冷下来,想他们不合适的,不合适的。这么想,心痛的很,又夹杂着一股子的气愤。他咽了一下喉结,扭头看着窗外,沉默了半天,咽下了那些一直以来的气愤,才想好措辞打断她,“阿姨是想说,像他这么金贵的身份,千人宠万人爱,他现在回头来找我,我就该原谅他是吗?”

红姐脸色变了,“这说的哪里的话,怎么会是这个意思?”

罗云熙真的非常气愤,这么久与其说他恨陈飞宇,不如说是气,气他自己不争气,也气陈飞宇连个正式的分手都不肯给,一条微信就能打发他。他也没指望他长情,但每走一段感情也该是真实的用心。他回看陈飞宇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是对他情根深种呀。他是蠢才会上当,现在陈飞宇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想吃他这颗回头草,可他已经36了,不年轻了。这样缠着,到底图什么?

“阿姨,有人说过你们很以自我为中心吗?阿姨您说您心疼他,可我妈妈也心疼我啊……”他都不想说他父母猜出来他和陈飞宇在一起的时候的表情,后来他又被分手,他妈妈多伤心……

“阿姨要我原谅他,可您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吗?我很羡慕您和陈叔叔的感情,我知道我和他不会有这样的感情,但我还是羡慕——我今年36岁,但是即便我16岁,我也从没有想找个人谈速食恋爱啊……阿姨,您是真的认同他和我在一起,还是认为我其实是个临时的玩具,您的Arthur想要您就可以拿回去给他,可如果有一天,他又不想要了呢?如果有一天,他又想要新的玩具了呢?我这个旧玩具要怎么办呢?”

红姐相当吃惊,怔了半天。她多聪明,可她,包括陈飞宇或许都没想过这个吧……

“那你是不会再原谅他了对吗?我说他对你是真心你也不会信了吧……”

罗云熙也怔下来,精神也彻底放松下来,他觉得身体像一滩烂泥,无尽向下滑落,他真的够累了。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25.

红姐并没有刻意瞒着陈飞宇,所以当晚回到家陈飞宇就差点闹起来,他怕红姐难为罗云熙。

事实并不如此,母子也恰借此事促膝长谈。

三月入春早,北京到底暖和起来。

陈飞宇这几个月没有再找过他,但他并不会因此而舒一口。

春风越暖,他心口越冰封。

陈飞宇20岁时就能织好大一张网,细细密密把32岁的他步步为营收进去。

他们分手后,他也试过恋爱,他和红姐谈话的时候看似决绝余地不多,但他不能说他可以控制住自己就是不去爱陈飞宇。

如果不爱陈飞宇,为什么分手,又为什么会蹉跎这几年?

他像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穿行,出口近在咫尺,但他偏偏却扛不住情感画地为牢。

归根结底,他不愿出来。

他无论怎么敬业,心性这段时间是不稳的。在陈飞宇没去南京找他之前,他幻想过好多次他来找他,他不能违心地说没有这个渴望。可当陈飞宇摆足架势要追回他的时候,他理智的警铃又在他耳边敲击。

他在大学毕业之后去当老师那一年还以为人生注定是平平常常的,他没有不满,但机会来了他便执着到有点倔强地孤注一掷般地去尝试。

做歌手,做演员,掰正跳芭蕾的骨架去熟悉习惯新的舞步。后来他驾轻就熟拍了一部部拍戏,迎接一串串不大不小的挑战的时候,陈飞宇这个异数像火星子一样点燃了他心头的莽原。

干草和风都是为陈飞宇准备的。

从前在剧组,陈飞宇投喂他,总揉着他肚子抱怨他吃不胖。

他心说,我吃不胖的,就像我不能不爱你。

他现在是稀薄的纸片飘着,上不到天,也落不了地。

他没有归处了。

不管陈飞宇是不是那个在大型游乐场玩耍的少年,不管他是不是对每个玩具的热爱转瞬即逝,他都是他生命里的浓墨重彩。

他总要承认,人生的命运就是不可抗力。

26

罗云熙心事重的时候更爱写字。他也没时间去找什么老师系统地写,便总是携带着一本格子帖。他最近失眠严重,等戏的功夫打游戏会增加眩晕感,便不如待在房车上写字。

4月9日那天一打开微博,铺天盖地都是对陈飞宇生日的祝福。他便也在本子上写,陈飞宇生日快乐。

他写一遍又一遍,好一会儿撑不住了才趴桌子上无声抽泣。

他这一刻非常厌恶自己,便又坐好稳住心神,手肘撑着纸页,削瘦的指尖捏着笔吃力走字。他无力感太重,自言自语,“你傻不傻?”最后一个字破音,一个陈字也力透纸背,他也不怕了,“傻又怎么样……”

27

今日和昨日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洗完澡有人在敲门,他便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喊:“进来吧,门没锁。”以为是小助理。

他低着头擦头发,晃动的白色毛巾下跳进来一双AJ的限量版运动鞋。

他藏在头发、毛巾的一双眼抬起,头发上掉落的水珠,像他的眼泪。

但他肯定是不会哭的。

他不会在陈飞宇面前哭。

时空像凝滞了,两个人之间是漫长的沉默。陈飞宇惴惴看着他,手指揪着灰色的帽衫的下摆,眼眶一点点被血色染红。

俩个人总不能不说话,是罗云熙打破的平静。

“你手臂好了吗?”

“好、好了……”

“你来——“

“我就是来见你一次,你别烦我,今天我生日,我——”

……

陈飞宇的哭腔简直控不住,他撇过头,利落的短发发丝跟着荡。

“我知道你烦我——烦我我也得来看你一次,我以后都不来了、你别烦我……”

罗云熙眼睛看着他,里面是一丝痛苦的诧异,胸口跟着震颤出一股子酸劲儿。

他嘴角向后一挑,看起来像在笑,鼻尖也跟着红了。他又低下头,继续擦头发。陈飞宇把哭腔咽回肚子里,努力克制住情绪,他不能总这么不明不白。

他们总要谈一次,尽管罗云熙像没什么要和他说的,但他总要给这段感情一个完结的仪式。

“我妈说我还小,我想我也是,我大概被宠坏了。我还得努力长大,不能总跟个小孩子似的,对吧,也,也不能不讲道理地让你等。我妈说的对,如果我爱你,我总要为你想,谁能总这么自私?

我来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我们都忙,能见到的机会我想以后也会更少。我知道你的意思,也不求你和我复合了。但是,罗老师我希望你以后也好好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也一定好好恋爱,我守不了你也得有别人守着你。”

陈飞宇一席话像在为曾经的感情做个一刀切的总结。他说的断断续续,情绪激得他胸口痛,一分钟的话硬生生拖成了五分钟。

罗云熙拽下头上的毛巾仰头看他,发现他胖了不少,据闻是为了新剧在增肥。

他胖了也好看,脸变成圆的了,他无奈地觉得他变化可爱。

罗云熙的心放松下来,他听这一场道别,像心脏上的绳索被解绑,“你这是在为曾经的感情好好道别吗?那我谢谢你,也谢谢你对我感情的祝福,今天是你的生日,那我也祝你未来遇到更好的感情。”

陈飞宇不看他,垂下头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眼泪落在地板上,“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陈飞宇离开的时候,罗云熙把他送到门口,陈飞宇走了几步回头沉沉地看他,眼睛里惊心动魄的深情,但他也不能再勉强,只好转过头往前走。

罗云熙在身后叫他:“飞宇,以后注意一点,不要总是生病受伤。”

陈飞宇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但他克制着没有回头,他抬起一只手左右招招着摇晃一下,“好。”

27.

28岁的陈飞宇正处在他的黄金时代,万达广场的大荧幕上是粉丝为他做的视频剪辑。

陈飞宇英挺俊朗的身姿在屏幕上滑过,罗云熙仰着头看他,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便扒下口罩。

小胖助理已经减肥成功,现在已经备注改为小瘦,正在给朋友发语音,抬头也看到了大荧幕,挤眉弄眼对他说:“陈飞宇正红啊,听说他电影国外拿了个奖,跟个美国女的拍的跨国恋,口语是真苏……”说着说着倒是有点佩服。

罗云熙插着风衣兜笑笑,一双大眼专注地盯着屏幕一弯,睫毛长着抖,都能停蝴蝶。

小助理捂着胸口吱哇乱叫,“罗老师杀我……”心里吐槽,罗老师40岁了还这么好看,岁月真不败美人啊。

罗云熙扒上口罩,伸手摸一下小助理的狗头,“走了。”

28

白玉兰奖在上海开幕,走红毯的时候,罗云熙难得和陈飞宇打了个照面,也不能算是打个照面,只是罗云熙在陈飞宇和他的电视团队后面,两人只是看到了对方,陈飞宇在十几米远的地方隔着一群人笑着冲他点头。

罗云熙冲他招招手,又默默对比他和众人的身高差,想,还好没有再长高了。再长高了不好接剧。

陈飞宇已经妥妥的大荧幕脸,前年却接了个电视剧,历史正剧,班底剧本都不错,他这部剧口碑豆瓣打分到8.5,也顺理成章地爆了,他刚在签名墙上和众人一起签了名,男女主持人已经凑过来要八卦他了。左右是些有没有信心拿奖,等到主持人突发奇想地走了几步到观众席,随手把话筒给了个扒着栏杆的粉丝代表,让她和偶像说几句话。这激动的小姑娘就嗷嗷喊出来了:“飞宇我们都太喜欢你和女主的cp了,就想你和她是不是真的在搞对象啊……”简直堪比八卦记者。

粉在台下狂叫,叫的陈飞宇都笑起来,他这几年成熟不少,说话跟他爸腔调越发相似,但他眼睛从不飘,也不游移,黑色的瞳仁动起来也像慢镜头似的。

他也不避:“我和她只是好朋友关系,”粉丝继续狂叫,他也等她们叫完,“真的。”

他都这样说了,粉丝立刻关心了,“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也毫不避讳,盯着女孩子的眼睛认真点点头,末了还平静补充:“有。”

小姑娘被他看着又兴奋又脸红,当然不敢问是谁,还真怕这哥说出来,只好说“没、没了……”

小姑娘刚要还话筒,陈飞宇走了几步到栏杆边,隔着栏杆抱了小姑娘一下,欢呼声立刻要掀翻天。

他退后几步,又说:“我认为我是个演员,不是个明星,我看你们在网上都说要专注我的角色,我差点信以为真呢。”他这话说的很轻松,又有点逗趣的委屈,粉丝们又尖叫起来,嚷嚷着专注他的角色。

他又突然正色,“你们不问他是谁谁吗?”又一顿,眨着眼调皮道,“问也不告诉你你们……”

当天晚上,压轴的最佳男演员颁给他。

他直视观众席,微微躬下身贴着话题,“我还太小,还得成长,我尽量努力点,再快点儿……”

这话说的很搞笑,他都奔三了,老一辈把他当谦虚,年轻一辈觉得他逗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冲着台下的罗云熙认真。

晚上他照例很冷淡地发了个博,只配了张单调的奖杯加侧脸照,看样子是自拍,配文,怎么还没长大呀……

粉丝在底下嗷嗷刷屏,怎么看得透他话是对谁说呢。

罗云熙关了手机,笑着往浴室走。

今年看他明明又变不少。

下次见面,跟他讲讲戏吧,怎么着自己都是个老戏骨了。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