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暮霭阔楚天
原标题：我校食堂中的人的背景、处境、期望如何？
一次特殊的机遇
陈同学的家远在海淀南路的二号院。每天清晨，由黄庄地铁站启程，他都要长途跋涉三十里地来到校园；每天六点半起床，最晚五十就要到地铁站。晨光熹微，他何尝认真地吃过一场早饭。
去年十一月，一次偶然的机会，早上七时许，他有机会在十一最丰盛的食堂吃起一碗米粉。时至今日，他对我这样说起那次经历，“这是我整个学年唯一一次一整个上午都不感觉饿”。
一桩微妙的提议
王同学的家正在学校的对面。为了克服家中的诱惑，休息的日子里，他经常来到学校自习。“窗口开得太少了”——这是节日里食堂常有的怨念。东餐厅的意见板上，要求周六日加开窗口的建议被学生所提出了。
王同学以为这桩提议有失思虑。他看到平日里洪水般的人流攒动，而假日却远不及此——加开窗口真的合适吗？这是否本就是一种放弃利益的投入——一种为了学生的福利？他脑中荡起无穷的思绪。
食堂的厨师
假使你是一位观察家，你一定会发现，食堂的师傅们往往充满热情。“同学，同学”，不停止的吆喝；有时人少的时令，他们以至会反过来向你说“谢谢”。
假使你是一位观察家，你一定会发现，食堂的师傅们往往沉默寡言。操着一口带浓厚口音的外乡话，在这极干净、整洁的厅堂里未尝不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这不禁引起我们的思考。他们从哪里来？他们要到哪去？他们现在好吗？因而，这份调查报告所要展现的，是北京市十一学校的食堂——中的人。
动人心弦的采访
我们团队的成员大凡都很腼腆。“平日里都谈不上话，惧怕会遭到冷落”，张同学这样以为。成员间的不配合，使采访工作迟迟不能推进。“一遇到另一个同学来打饭，跳出去三丈远”——这是孩子们的真实写照。
陈同学这时迈出了第一步，向先前卖予他贵州米粉的师傅打了招呼，且磕巴且说明了来意。使他感到暖心的是，师傅们不但不排斥我们的采访，反而热烈地欢迎我们，先行攀谈起来。我们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在采访之前，陈同学和张同学没能想到，十一的厨师原来从来是这样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师傅是贵州安顺人，今年有四十七八了。师傅原来是农民的儿子，打小时候就帮着家里务农。中学毕业后，接替家里的几亩地，成了又一辈的农民。
九二年，南巡标志着全面的改革开放开始了。十二万万人口，带给中国的不仅仅是最大的消费市场，更是最多的劳动力资源。东南沿海的城市化进程，建立于大规模的农村破产和农民工外出之上。人力的充沛与低廉，冷战后欧美的服务业转型，聚起了座座金山，也造就了世界最大的工业生产基地。
九五之交，师傅正是弱冠之年。一年到头，访亲送礼随份子；过了春节，家中没了余粮。六口人的吃饭问题，最严酷地摆在面前。同那时的许多人一样，师傅上了广东，成了落不下户的“工人”。从此一干就是二十年。“广东，深圳我都干过”——最辛劳的奔波，只为让家里有口饭吃。
〇一年，中国加入世贸，九一一事件爆发。三百六十行，一并自此蒸蒸日上。师傅的生活也随着改善；一六年，师傅到了北京，“羡慕你们十一，条件好，环境还好”，比起栉风沐雨的工地，现在的生活实在是不能不称作一种幸福。
今朝可好吗
疫情带给餐饮业的影响是致命的。家门口的饭馆已被黄了好几家。
“我看见一层好几个窗口都关门了啊，是因为疫情吗？”我最后问起他。
“疫情关了两个月嘛，没有学生，也赚不着钱；大家都回老家了。咱们家里孩子今年比你们大一点，要供他上学，就得有钱——我一年半没能回了——后天我也得走。现在生活都过得去，不消担心，下学期开学，就也回来了……下学期我们还要值班”
值班？我想一定是周末驻守在这里为学生提供饭菜了。于是我问他：
“咱们值班能赚着钱吗？”
“怎么能呢？你看那儿人才几个。这是学校要求的给大家当的福利。”
“那您怎么看那边意见版上的意见，是不是有些过于严苛了？”
我想师傅一定不理解、也不支持那个意见——这对他们实在有失偏颇。
“学生想的也是好的。可……”，
“实在是没有那么多人来”，我帮他接下去。
一直开朗的师傅不知为何变得腼腆，骤然停下来，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明明我们才是怀着愧怍的。仅仅五千人竟然被三十来个窗口豢养着——简直是奢侈了。
再一次的各散天涯
一层的食堂一向是供应到七点的。在这个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却结束得格外的早。六点半钟，一盏盏灯光早已熄灭，师傅们已经散去——他们即将各还家乡。
一九八七年，费翔在央视春晚上演奏了《故乡的云》，一时传唱大江南北——
踏着沉重的脚步/归乡路是那么的漫长/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
中国的城市化率，五年前到了六成。人去楼空的农村，集体化、机械化进程复一次如火如荼地展开。定居城市的最后一代农民工，出租曩时赖以维系生计的耕地成了常态。
人们再一次的各散天涯，不是为了少年般的理想或浪漫，而是以为浪迹天涯的游子归去。这是最后一代，深深地扎根在乡土上的人——“我们的心在家乡，在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本文总结
我们的田野调查报告，其对象是我校食堂中的人们。调查他们的背景，处境，并及期望是我们的目的。“窥一隅而见全貌”——就现有资料看来，他们的背景反映了改开以来农民进城的一般生活；其处境反映了“高质量发展”时代下，去中低端产业后民工较好的一条出路；其期望反映了城市无产阶级对生活稳定性的亟切渴求，以及人口老龄化将带来的沉重负担——使社会丧失活力与流动性。
事实上，当前阶段，叠加疫情的影响，劳工关系问题愈发紧迫，失业率腾踊；可以预测到，它所造成的社会生育欲望、消费需求低下在未来必将极大程度地制约我国的发展。现阶段，提升劳工待遇，是坚持统筹兼顾，实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科学发展观）的唯一路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