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烽火初起

智子

2020-07-04 10:25:05

Personal

1.1973年4月10日,张家口郊外 罗斯军队的魔炮阵地上,几名步兵正在紧张地对半小时前发射过的魔炮进行维护。这些都是专门用来进行远程火力支援的型号,维护的难度与复杂度比起普通战姬使用的标准魔导炮只会更大——要知道,一名战姬起码要配备四名步兵专门进行装甲维护。 “上尉,刚才面对敌人明明是我们占优势,凭什么让我们撤退?” 银发女孩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快,但慑于军纪仍然对上级保持了应有的尊敬。即便如此,提问时蛮横的语气仍然让人难以对她产生好的印象。如果她是一名普通士兵,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样对长官说话的,这至少会导致禁闭再加处分。 但她是一名战姬,如果有谁认不出兵种的话,古怪的发色也能让人明白她绝非等闲之人。 战姬,是在现代战争中作为军队灵魂的兵种,从重火力到空中支援,几乎没有那种现代战争的作战离开了战姬还能完成。换言之,战姬既是绝对的精锐力量,也是难以进行管束的群体。 “……这是司令部的指示,和我有什么关系?毕竟这次作战深入敌境,唯一还在高速推进的只有哈尔滨方向。再说了,集宁方向我们还没有完全攻克,赶到张家口战场的兵力很少,哪怕援军增加到5个师也不能轻举妄动吧?我们现在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原地转入防御,等待支援就好。” 亚历山德拉上尉一脸恼火的表情,说话的同时不得不努力克制住自己。 如果是在“新政策”之前,像银发女孩这种人哪怕是直接将其开除出军队都不算过分,现在却能得到小队指挥员的职务。至于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亚历山德拉当然知道,在人前她总是做出一副“新政策”的忠实拥护者的模样,是个虔诚的东正教信徒,家中与地方上的东正教企业也多有来往。这就是她部队里目中无人的本钱。 “真是不像话……” 尽管在心里默念着,但亚历山德拉仔细想了一下却发现,按照罗斯军队的制度,自己身为上级,居然对银发女孩毫无办法。 “呵,不过这也没事,困难只是暂时的,反正我们迟早会征服东方”,银发女孩顿了顿,忽然转而以一种坚定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为复兴罗斯民族的事业献出自己的力量!” 她的发言在一旁的战姬甚至是步兵中招来一片喝彩。几名胆大的新兵甚至对银发女孩吹起了口哨,但立即被一旁的老兵以阴沉的眼神制止了。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士兵而言,担任各种火力支援人物的战姬几乎可以说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对其的情感永远都只有敬畏。至于某些不懂事的新兵,战火的洗礼自然会让其端正态度。但亚历山德拉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 罢了。 她把连转向一边,对着营地的墙壁轻声叹了口气。在她的记忆中,第一次陷入困惑还是在1956年,那是她经过短时间的思想斗争便成为了尼基塔一方的拥护者。“不同的时代要有不同的政策。”当时她是这么想的,也许吧。但在尼基塔狼狈下台后,一切都变了。自己曾经对每一句话都了如指掌的政治纲领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更改,阶级斗争的口号已经很久没有在媒体上出现过,反而是“罗斯民族”这个在之前连提到都会被认为居心叵测的概念被写进了最高级的文件里。从约瑟夫的时代开始解除禁令的东正教也开始活动了,不像之前那样处处受到限制,甚至还在经济方面受到政府优待——说到经济,新政策中不仅将大量国有企业转售到东正教集团、高级官员与民间团体名下,同时还开放了市场经济。想到这里,亚历山德拉不由地想起了自己之前读布哈琳的著作时,提到的资本主义的三个特征:为市场生产,对生产资料的垄断,雇佣劳动——她的情绪顿时由惶惑变成了惶恐。 重新将目光投向休息区,银发女孩仍然在和其他战姬高谈阔论。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亚历山德拉感到不解,那就是,在她的印象中,“新政策”是从1968年开始实行的,在此之前仅仅只是放出了一点风声而已。难道仅仅只过了五年,这么多人就已经把之前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吗?难道说一觉醒来后发现昨天还是不可饶恕的行为,今天就是是受到认可甚至是尊敬的,自己就能毫无负担的参与进去吗? 甚至,她已经预见到,将来出生在罗斯共和国的人,会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认为那半个世纪是不可理解的。他们会认为去企业上班是很正常的事,家财万贯的资本家是应该得到尊敬乃至崇拜的,市场经济天经地义,不再以劳动为光荣,甚至认为只有辛苦奋斗才能得到财富——尽管这种思想在19世纪就被批判过无数次。但这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在“新政策”中生活,与“新政策”下的资本团体交易,也不可避免的会为这一体制辩护,不想也不愿意去认真思考先辈们的理想,态度好的将其看作无法实现的乌托邦,态度不好的将其看作“赤色恐怖”——正如太平洋彼岸那个国家一样。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亚历山德拉立即谨慎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当前的战局上。两年前的“伏尔加格勒逆流”余波未平,高层政治斗争极其激烈,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基层,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授人以柄。 罗斯共和国——她的全部生活都牵系于此。哪怕只是出于一名普通人的热忱或是一名军人的素质,甚至是令人不屑的利己主义,她都会永远忠于这个国家。 2.1973年4月7日,PLA总参谋部 时间回到三天之前。 被其他人称做领袖的少女沉默地站在总参谋部中。 从一名战姬地外貌看出其年龄几乎不可能,因为体内魔力的原因,战姬哪怕不经过任何训练,到16岁时也会停止发育。但通过这一特征来鉴别战姬的技术没有任何使用价值,因为16岁才被辨认出来,只要不是拥有极高魔法资质的,基本上就错过了进行魔法训练的最佳时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上其他战姬。而出生时就拥有极高魔法资质的,出生后不久其力量就会展现,受到政府关注,在君主制国家则会被皇室收养,可以说是国家领导人的预备人选。大多数大国的领导人也是出自这些战姬。 但被称作领袖的少女是个例外,她只是一名普通战姬。但这绝不是因为她领导着一个连王牌战姬都没有的弹丸小国,这个国家有将近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和六百万军队。 昏暗的总参谋部里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微弱的火光勉强能照见中间的长桌与周围空荡荡的椅子。这不是正规的作战会议,房间里除了少女之外,就只有一名被称作“鹰”的战姬。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最终“鹰”打破了沉默。 “罗斯军队已经兵分七路进攻,而且十分稳扎稳打。” “鹰”并没有提供更详细的情况,那份情报两人都已阅读过。 “参谋们的主要想法是重点防守北京,然后再松原-吉林沿线占据松花江沿线据守。” “难道我们沿线据守,敌军就不能突破吗?现在的重点是白城,如果不在白城给敌人造成阻滞,敌军很快就会会合,届时攻势将无法阻挡。当然,哈尔滨方向也要设法给敌人迟缓,即使守不住也要争取时间。” “鹰”只是眨了眨眼,在煤油灯微弱的光亮下几乎看不出动作。 少女继续说:“从北京调动部队,共计11个军,建立从大同到长春的防线。” “什么?从大同到长春的防线,长度起码有1200公里,同时还要留下最少一个军作为预备队,这意味着每个军将要负责120公里宽的防线。抽调北京的部队后,就只剩下三个军用来防守北京,也会让首都受到威胁。” “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出敌军的主要进攻方向是沈阳吗?要防御沈阳,就必须在周围构筑大同-长春防线。沈阳军区现有兵力无法完成这一任务,这就是为什么要抽调北京军区的部队。”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少女忽然想起了自己不知从哪看到的一句话:战争是一道残酷的题目,每一个指挥官都能给出各不相同且完全合理的答案,但残酷之处在于这些答案中只有一个是正确的。 虽然并不能保证自己给出的答案完全正确,但她毕竟身经百战,指挥过的大小战役数不胜数,她有理由相信,自己给出的答案比其他人的更接近标准答案。 3.1973年4月14日,张家口郊外 和每一次作战一样,战场上再次抛下了几十具战姬的尸体。 “可恶……没想到那些敌人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组织起反击。” 口中不住地抱怨着,一边舒展方才应战后疲倦的四肢,亚历山德拉上尉的思考重新变得冷静。 集宁被彻底攻陷,罗斯部署在张家口郊外的兵力已经达到5个师,而对方显然没有让她们继续集结的想法。 “不过这次确实太松懈了,居然让敌人的轻战姬接近到这么近的距离。” 所谓轻战姬,是指那些因为资质远低于一般战姬的水平,而被作为特种兵或专门的反装甲单位使用的战姬。资质低并不意味着她们的危险程度不高,相反,战场上激烈的魔力波动会使轻战姬本身的魔力波动被掩盖起来,无法被一般的魔法手段探测到。尤其是反装甲单位,她们只配备着一种第一眼看上去与普通步兵的步枪无异的魔导枪,却能够在两百米之内对战姬造成威胁,即便没有击穿护盾也会让对方战姬产生极大的精神压力。 “在巷战中,很多姐妹就是这样殒命的……不,不只是巷战,在装甲作战时由轻战姬掩护战姬前进的案例也很常见……” 银发女孩发现自己前方几十米居然有一名敌方轻战姬后因为惊愕而扭曲的表情仍然刻印在她的记忆中。几乎是在发现敌人的同时,银发女孩仓促地向那名轻战姬开火,魔导枪发射时低沉的呼啸声也在第一时间响起。几十米距离上发射的魔导炮瞬间碾碎了轻战姬的所有防护措施,她的身体像庆祝节日时的烟花一样炸开了,血肉夹杂着装甲碎片在空中四溅,在地上留下大片深红色的斑点。但她的攻击同样命中了银发女孩,大量魔法能量聚集于一点,毫无悬念地穿透了她的护盾,剩余的魔力则将她的一块装甲彻底烧熔,能量极高的液态金属流冲击着银发女孩毫无防护的身体,恐怖的嚎叫在原野上回荡着,但很快就嘎然而止。她心脏与腹腔中的所有血液都被完全蒸发了,而身体组织则被烧成一团焦黑。 脑海中同伴战死时的惨状让亚历山德拉这样并非是第一次面对战场的军人也颤抖起来。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战场,鲜血、死亡与杀戮的地狱。一次简单的交火就会让一个五彩缤纷的灵魂灰飞烟灭。和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无数军人一样,她想到了: “为什么要有战争?” 她立即将这个念头从意识中赶走,在战场上,一丝一毫的迟疑也意味着死亡。这几天自己想得实在是太多了,亚历山德拉告诫自己。胡思乱想对军人而言只意味着危险。 现在她正在一个爆炸留下的弹坑里,敌军仍然在与己方战姬交火,时不时还能听到魔炮发射的声音。虽然从整个战场的角度来看罗斯占优势,但如果只观察这一处战场,则亚历山德拉上尉所在的部队明显处于下风,她还不打算跳出来为国捐躯。但不论如何,敌人都肯定比她更为紧张,只要在这里不被发现,就没有问题…… “亚历山德拉……队长是我啊啊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亚历山德拉条件反射般抬起了炮口,但确认身边的人的身份后又松了口气。 “别喊这么大声,安娜。” “但这是魔导通讯啊……频率没被发现我们喊再大声也没关系,频率被发现了再小声也没用嘛。” “笨蛋,魔导护盾不完全隔音!” 虽然亚历山德拉对自己麾下战姬的战斗力与素质充满信心,但在性格等方面她作为军事长官就鞭长莫及了。安娜就是个经常因为其他原因给长官添麻烦的典型,所幸这家伙在战场上的表现还算优秀。 说起来,偶尔犯糊涂的安娜似乎还有点……可爱? 亚历山德拉立即试图像刚才一样将这个念头赶走,冥想十几秒后,她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成功了。 “唔?队长是走神了吗?” 安娜歪着头问道。 亚历山德拉感觉自己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