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作品完成,作者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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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巴特说:“作品完成,作者已死。”这句话包含着一定的道理,那便是作者不应过多影响读者对文学作品的解读,但这段文字太过简明扼要了,并没有清晰地展现作者与读者的关系。

从表面上来看,这句话是对读者解读权的保护。假如作者对作品保有最终解释权,他不会对读者产生损害吗?读者阅读完作品后抒发自己的见解并进入了作者的耳朵,作者大概率会发现这解读不符合他原本的构想,便说:“不,你的解读是错的,我的意思是:……”这很容易造成读者的挫败感,或者潜移默化中限制了解读的空间,作品对读者的影响被削减了,读者的阅读体验被破坏了。

但这种解释的反面同样令人担忧,因此并不让人完全信服作者不该干预解读环节。最极端的情况下,读者可以误读作者写下的每个字,然后对外宣扬自己那套荒谬的解读,这样作者的努力与意义不就完全被消解了吗?一般情况下,读者会遗漏作者的某处描写、某些用词,然后造成比较偏离正轨的对人物形象、情节等的理解,这些完全出于读者失误造成的解读多样化是没有意义的。

突破口便在于“失误”。读者有解读上的失误,同样作者也有写作上的失误。最理想的状态是,作者与读者奇妙地达成了一致,作者的意图通过文字完全传达给了读者,作者与读者之间不会发生任何分歧。但这无法达成,受人的能力所限,有的时候作者会因为疏漏、用词不当、前后不一致等错误导致文本无法精确展现自己的思想。作者透过事后读者的解读发现自己的失误并妄想通过“打补丁”的方式解决,就是这个问题的体现。

实际上这所有问题都归结于“局限性”上。在“创作-解读”的过程中有三个重要元素:作者、文本、读者,其中文本的角色是充当作者想法传递到读者脑中的媒介。最终这个过程会达成一个状态,作者有自己得到的的表象、文本有自己的呈现形式、读者有自己的解读结果,但这三者出于各种原因都是互不相同的,两两之间有的地方范围被扩大、有的被缩小了。出现这些差异在于创作和解读两个过程人能力的局限性与语言本身的局限性;语言的局限性太难解决了,或者就是个漫长、辩证的历程,人能做的只有在创作与解读上尽力,作者小心翼翼地让文本与构想一致,读者仔细地阅读文本考虑尽可能多的细节,这样才不至于陷入骂战的乱象中。罗兰·巴特只是太关注作者不应该做什么了。

相对应地,现实是具有超越性的,现实蕴含的东西超越语言能描述的范畴,文本又超越作者的关注点(作者的能力应当保证他能表达自己的几乎所有意图),“作品完成,作者已死”到这一步才有对多样解读的保护。即使文本展现的东西有限,我们也得尊重文本,因为它是人类交流的唯一途经;作者有什么自信觉得自己的意图涵盖了所有文本反映的现实呢?至少,通过时间与集体努力,读者的理解迟早能超越作者意图,甚至过度解读超越文本(这种现象的价值有待商榷),倘若太过认真对待作者意图,那么我们能得到的就不多于作者。作者用作品将我们的注意力放在他认为有意义的问题上,任其扩展,这就足够了,如果他要发表自己的观点,就入座观众席吧!这样“作者已死”指的是作者不能以其身份限制读者的多样解读,但是可以凭借对文本的深度把握纠正读者的失误。

所以作者没必要将自己的观点放在至高的位置,这样做弊大于利;同样值得关注读者之间的思想碰撞,崇拜作者是没有说服力的,用“作品完成,作者已死”来辩护自己的失误是引喻失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