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记（五）苏诺

“崔斯特！你这次的战果怎么样？”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穿着锁甲的男人问。 一个人慢慢悠悠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他仰头大声答道：“要不是这次带出去的都是些刚进来的小鬼，一打全他（粗鄙之语）妈跑了。要不然我能屠了他整个村！” “混（粗鄙之语）蛋，大头领走之前怎么说的你就忘了吗？还屠？要是大头领在这里你脑袋早没了！” “大头领？哼！少拿他来压我！他都退了多少年了，说的话还能作数么！” “你！”椅子上的男人一跃而起，拔剑在手。 “来啊，你小（粗鄙之语）子有种就来决斗啊！要不是二十年前大头领把位子交给你，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 杰尔博格村内。 夜幕笼罩了天空，在穹窿之下，一团篝火燃烧着。一群人围着篝火有说有笑，时不时还举杯痛饮一番，这是村民们在欢庆胜利。但在欢乐的人群之外，埃里克正坐在一旁沉思着什么。 “我说你坐在那干嘛？来喝一杯啊！”班达克在篝火边大声招呼着。 “不了，谢谢！” 遭到拒绝的班达克端着两只杯子走了过来，递过一只给埃里克。“想什么呢？” 埃里克接过杯，举头喝了一口。“没什么。只是你不觉得今天的胜利很奇怪吗？我们才刚开始进攻，他们就全跑了。我怀疑这帮海寇都是些刚入伙的。” 班达克转过头打断他：“我觉得不像。你看那个领头的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躲开我的箭。” “可是……” “好啦，没什么可是的，快去喝一杯吧。”班达克头一回笑了起来，脸上满面红光。 埃里克慢慢站起身来。“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 第二天，杰尔博格村口挤满了人群，把埃里克和班达克团团围住。村民们大呼小叫：“两位大人，你们这就要走了？再留下来多住几天吧！”埃里克抱着拳向村民们表示感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还会一定再见面的！”说罢，他向后挤开人群，踏上了新的旅途。班达克帮他牵着拖着行李的马，慢慢地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民兵们纷纷追了上来，领头的正大喊着：“埃里克大人，路上实在是太乱了，让我们为您效劳吧！”班达克转过头去，带着一丝怒气对着民兵们说：“你们还不滚回去？知道你们训练是为了什么吗？把村子守好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助了！” 领头的队长眼里含着热泪，他停了下来，单膝跪地，大声宣誓道：“若有再见之日，罗伯特·卡洛斯，定会为埃里克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埃里克转过身来，拔出佩剑，放在卡洛斯的肩头：“我接受你的效忠，你可以走了。”卡洛斯站起身来，背转身，渐渐地远去。 “我这算谮越吗？”埃里克对班达克打趣道，但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效忠某人可是个要赌上一生的决定呢，可不能伤了他的心。” “只是这事怕是要给我们染上麻烦。” “相信我，没事的。” “是。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既然都到这里了，你确定不去苏诺逛逛？克拉格斯伯爵可是闻名的好人。” “那就这样，我没意见。” 走了不远，就到了边境线上。这里也是一番奇景。边境线这边，诺德战士紧握着剑，对彼侧的斯瓦迪亚军士怒目圆睁；对面的军士倒是看上去放松不少，他们轻松地喝着酒，谈笑风生。有些胆大的家伙甚至对诺德人大喊大叫。“诺德老兄，别总是这么紧张，又不是战时，来喝一杯无妨！” 埃里克经过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禁笑出声来。“斯瓦迪亚人都这么会享受生活吗？” “那可不。斯瓦迪亚的物产比我们诺德这边丰富得多，苏诺的麦酒全卡拉迪亚闻名；德赫瑞姆高原可能是全卡拉迪亚出产小麦最多的地方，何况那里位于大陆中央，是大陆最大的商业中心，北至日瓦车则，西至帕拉汶，南至杰尔喀拉，东至沙瑞兹的物产全都集中在那里。” “那我们可得好好看看，说不定能运点什么货回诺德……” “嘘！”班达克突然打断了埃里克的话，向他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藏到大路边的灌木丛中去。虽然不解，但埃里克还是照做了。他接过牵马的绳子，引着马进了灌木丛。很快，班达克也窜了进来。 “什么状况？” “不知道，只是我刚看到前面站着一群人，感觉不太对劲。咱们走这边摸过去看看。” 他们把马拴在一棵树边，曲着腰，走得很小心，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是否对他们有威胁。 走了一会，埃里克蹲了下来。“就是这里了，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扒开一条缝，埃里克探头向外望去。只见视野右边是一帮海寇，大概十多人的样子。他们拔剑在手，但却谁都不敢上前。“真是奇怪……”，埃里克心里觉得奇怪，便向右望去，“哦……不奇怪。”视野左边的景象打消了埃里克的疑惑。左边是一辆马车，但马车旁却有两名骑士护卫。海寇们占有人数的绝对优势，然而对手却是骑士；骑士们虽然装备良好，但若要突围，显然马车是保不住了。因此双方僵持着，谁也不敢先动手。埃里克仔细打量着这个场景。“马车里估计是哪个贵族小姐吧……那两个或许是护卫？咱们说不定可以帮帮他们。” “班达克！”埃里克嗫声道。 “有何吩咐？” “看到那帮海寇了吗？” “干掉他们领头的？” “别打断我！我要你射出一箭，但是注意，不要打到任何一个人，最好擦着他们过去。” “我懂了，你这是不想杀人。唉，真麻烦。”班达克艰难地卸下狙击弩，装填好，蹲下瞄准了一会后扣动了扳机。弩弦猛然拉直，一支箭飞了出去，擦破了为首海寇的鼻子。他赶紧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撤退。 班达克和埃里克站起身，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两名骑士见到他们都下了马，其中一个摘下头盔向他们表示谢意。那人身材魁梧，留着较短的胡须，毫不掩藏脸上的英武之气。“法提斯感谢二位出手相助。” “不用谢，应该的。可否问一下另一位……” “那一位是我的兄弟科林斯，马车里的是在下的妻子。” “不好意思，真是冒犯了。” 法提斯笑了起来。“没什么可冒犯的。对了，您是去苏诺吗？” “正是。” “真是巧了，我们也是，不妨一起。” “好的。那就麻烦了。” 苏诺，斯瓦迪亚王国的第二重镇，在地位上仅次于首都帕拉汶，虽说在贸易上并不如大陆中心的德赫瑞姆发达，但其处于王国腹地，战乱较少，因此农业十分发达。此外，镇守苏诺的克拉格斯伯爵励精图治，积极平定匪患，使得苏诺也成为了大陆旅行者的向往之地。 伴随着马蹄的哒哒声、人的脚步声和车轮碾压落叶的声音，埃里克一行终于看到了苏诺的大门。商队从门洞里出出进进，骡子脖上的铃声不停地响着。周围的农民们提着自己家种植的小麦和风干肉，来换他们所需要的奶酪和葡萄。比起提哈城，这座城市的繁荣有过之而无不及。 经过一路的同行，埃里克对豪爽直率的法提斯充满了敬佩之情，法提斯也对真诚有礼的埃里克充满好感。 看到城门后，法提斯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走走走，一起上酒馆去喝一杯。” “不用了，我还要去街上逛逛。我可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市。” 法提斯显得有些遗憾：“那好吧，我们就此别过。” “那就再见了。”埃里克答道。 街上的商品琳琅满目，有产自萨兰德的毛驴、库吉特的骏马；有产自帕拉汶，据说是哈劳斯国王同款的全身板甲、来自罗多克的锅盔；还有维基亚人的长弓和诺德的日耳曼剑。 班达克相中了街边摊上的一把剑，他拿起剑来，掂量掂量，又挥了几下。“嗯……不错……你小子还欠我一个月的第纳尔呢，就帮我付了吧。“武器摊的老板看见来了贵客，赶紧把剑包好，递给了班达克。“一共2000第纳尔，请问是哪位付账？”“什么？这……这么贵？”埃里克已经被价钱吓懵了。班达克显然也很吃惊：“算了算了，我估计靠着这把剑的价钱，我得再跟着你小子十年。”老板只好失望地把剑的包装拆了，放回摆货的桌子上。 班达克不免也有些失落：“我说这剑是真的贵。不过提哈的街上怕是有钱也买不到这么趁手的武器。” “好啦好啦，我们可不是来挑武器的。陪我看看书去。” “谁跟你一样天天捧着个书看，我可不想变成书呆子。” 可是他们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书摊，这下轮到埃里克失望了。班达克只好劝慰他：“算了，这下就当作是扯平啦。走，上酒馆喝一杯去！” “我说你可真是个酒鬼！” “我是闲着无聊，跟着你小子一个月了，就碰了海寇两回。不喝酒我干啥？跟你一样当书呆子啊。” 埃里克也很无奈，只好摊摊手：“好吧，喝酒去！” 苏诺的酒馆厅堂比提哈的宽敞得多，酒馆里人声鼎沸，既有猜拳行令的三五之交，还有借酒浇愁的孤独者，甚至有人喝醉了互相吵起来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大老远就闻到酒香的“酒鬼”班达克一进门就像到了天堂似的，高兴得不得了：“老板，一杯葡萄酒，要维鲁加来的最好的，还要一杯本地的麦酒，再来一碟熏鱼！今天我请你小子喝！” “我说你倒是到哪都只喝本地的麦酒是吗？” 高兴过头的班达克说话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作为一个军人，我早就习惯喝麦酒了！我跟你说，以前我来过斯瓦迪亚，这边的酒简直了！” 埃里克在心里叹了口气：“唉！这家伙……算了，还是先喝酒吧！” 为了等待书摊出现，埃里克决定在苏诺住上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他天天往街上跑寻找书摊，班达克就天天在酒馆里一醉方休。正当他失望地决定离开时，事情却发生了转机。 皎洁的月光下，有两个黑影在搏斗着。他们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战局十分焦灼。过了许久，其中一个黑影向上虚晃，手腕一转，一剑刺入了另一个黑影的心脏。那被刺中的可怜人慢慢倒地，杀了人的凶手却突然静默了。他呆站了一会，手中的剑突然滑落，“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惊起了树上栖息的寒鸦。 在苏诺的最后一天 日光透过窗户，照射在酒馆里某个房间的一张床的被子上。不一会儿，被子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长着火红头发的青年的脸。青年慢慢爬起来穿好衣服，望向临床还在打着呼噜的中年男人。他试着叫醒男人：“班达克，今天可是我们待在苏诺的最后一天了。别睡了，快起来！” 班达克翻翻身，继续着他的好梦。埃里克叹叹气，自己下楼去了。走到酒馆楼下，埃里克向老板要了点烤牛肉权当早餐，然后就坐在一边等候。这时，一个背着布袋的男人推开门走进来，把布袋放在了一张桌子上。埃里克很感兴趣，便走过去问：“老兄，你这是买什么的，怎么不到街上去摆个摊？”那男人无奈地答：“这布袋里全都是我在德城进的书，本来想着会有人买的，结果没想到卡拉迪亚有这么多大老粗，一本都没卖出去，真是亏大了。”埃里克这下可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自己找了整整一周的书籍贩子，竟然这时出现了。 于是他问道：“老兄，请问你这里的书能否给我看上一看？我正想买几本。” 书籍贩子脸上的愁绪被喜悦一扫而光，他赶紧打开布袋，拿出一本又一本的线装书。“小兄弟，你看看，有《亚历山大传记》、《逻辑学》、《工程学》、《草药图鉴》、《约瑟夫兵法》还有最新修订的《卡拉迪亚史》，你要哪个？”埃里克翻看了一番，然后指着其中的几本说：“我要这本这本还有这本，帮我包装好。”书籍商人说：“小兄弟，我看你买了这么多，就算你便宜点，2000第纳尔如何？”埃里克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然后从钱袋里拿出第纳尔排在桌上。书籍商人做成了这么大单生意，自然欣喜若狂，收了钱高兴地走了。 买完书，埃里克立马翻了起来。“嗯，终于买着书了。赶紧来看看。先看这本《逻辑学》吧。”他才研究了几分钟，一阵哒哒哒的下楼声传了过来。于是他转过头去，果然是班达克起来了。“老板，麦酒，牛肉！” “这家伙，一早上就喝酒吗？” 班达克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向墙角招呼道：“兄弟，不来一起喝一杯？”埃里克向墙角一望，果然一个蜷缩着的身影逐渐舒展开来。 老板解释道：“这家伙昨天晚上大半夜的敲了门进来，也没说什么，就要了五大杯酒，喝完酒躲在墙角睡了。真是个怪人！” 只见那人慢慢地露出脸来。那张脸充满着颓丧和倦容，是埃里克见过的最绝望的脸。那张脸上混乱的胡须虬曲着，像是多年未曾打理似的。 那人逐渐醒过神来，惊讶地说道：“埃里克兄弟，你怎么还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