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事,需要与被需要
人 因需要而活。
人 为了被需要而活。
以前,我几乎不会去思考 人为什么而活着。
我不是什么大哲学家。我不喜欢长篇大论的东西,但长篇大论的东西总会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被迫去听在大人们眼中“深情并茂”的朗诵;被逼着去捧读一些用所谓“精心”编排实际上尬的不行的誓词;被逼着去看一些充斥着公式化词语词句的文章。看着他们自我感动的样子,我从心底里感到令人作呕。
我讨厌别人强行调动我情绪的行为,我的情绪也几乎难以被任何事情调动。令人激动的也好,让人伤心的也罢。每每看到某些人因为看过一部纪录片而感慨万千,因为一部电影而感动得稀里哗啦,因为可以出门玩而兴高采烈,我却完全无法体会这种感情。美好的,残酷的,感人的,不论是怎样程度的这种情感,我仿佛都没有办法感受到。
我自己大概已经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了吧。
我呢,从来没有为这种情况担忧过。我已经习惯于带上那些看似高兴或悲伤的面具,来掩盖我面无表情的面庞了。曾经的一些经历,让我变得善于伪装自己,伪装成集体的一员,混在集体之中,配合着他们所谓的“团建活动”,参加所谓的“团队合作”。这是我的生存之道。我是一名独行者,可单纯的独行只会让你成为团队之外的异端,成为莫须有的攻击发泄对象。有时候,独行也需要一点点智慧。
在外人看来,也许我大概还是一名“外向”的人吧。看上去,我的人缘似乎还不错,人人都能和我搭上共同的话题,聊上相似的事。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其中的每一个人,我不是他们所需要的,他们也不是我所需要的。这样用泡沫纸连接起来的关系一撕就碎。哪怕有哪一天他们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丝毫不会感到悲伤,哪怕是一点点遗憾。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也只能是我一个人。
现在想想,在那个时候,对于我而言,生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许我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存在的意义从来都是他人赋予的——为了学习,为了拿高分,为了以后考上好的大学,为了未来的生活。可是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被别人用日程表安排好的,那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随便吧,反正大概做什么都一样吧。 是吧,大概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吧。是吗?
往后讲就是大家熟悉的事了。
我是在高一下半学年初次接触的 OI。我接触 OI 的契机也是极其戏剧的,不如说是完全就是被骗进去的吧——那时,我们学校的校长信誓旦旦的和我们说,只要你来学竞赛,就一定能保送。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事?然而就是这样的话,却打动了我的父母。我嘛,倒是完全无所谓了,多学一会儿文化课亦或是多学一门竞赛,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样看来,我学 OI 的契机大约是相当被动的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契机,完全改写了我的未来。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参加 OI 课时的经历。我们的信息竞赛教练——严格上来说,他压根就不是竞赛教练,他只是一个学校的信息老师,被临时拉上来担任我们的 OI 教练。但我依然很尊敬我的 OI 教练,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在那节课,我们花了 2 个小时学习了基本的写代码的规则,并且一路直接学到了基本的循环语句。现在回头看那节课,我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短短的两个小时,对一群完全没接触过 OI 的初学者,直接就把进度推到了循环。当然,对于一群未来半年后就要去参加比赛的人,不这样推进度大概是完全学不完内容的吧。
总之,两个小时之后,教练发下来了一些题目,让我们自己去练习——当然,那些都是入门得不能再入门的题目,但对于一群对 OI 几乎一无所知的人,在短短两小时内吸收容纳这样高密度的知识,果然还是有点困难的吧。练习时间结束后,我成为了唯一一个做出的所有题目的人。我大概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的 OI 天赋吗?我不知道,但自从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一种荣誉感,就像考试考了全校第一,做出了全年级都没人做出来的智慧题一般。这种自从我失去情感之后便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刺激着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大概是高兴吧。——我上一次有这种情感之后还是什么时候呢?
从那一刻开始,我学 OI 的契机,从被动变为了主动。我还是那个独行者,只不过,我独行的路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触碰的目标。就这样,闷头学习新的算法成为了我学习文化课之余为数不多的消遣手段。那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几乎算是唯一能让我感到高兴的手段了,我喜欢这种感觉。我们上 OI 的时间是每周周日的上午和下午,在晚上,我们就必须返校学习一周的文化课。不管各位对 OI 有什么样的看法,喜爱也好,亦或是当成必须学习的累赘也罢,至少对于我,OI 是我为数不多的 热衷的一部分。
在我断断续续地学习了两个月的 OI 后,我身边的座位空了一个又一个。在和我同样学习 OI 的绝大多数人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负担的时候,我和为数不多的还在坚持的同学转入了一个特殊的班级。那是学校唯一的信息班。说是信息班,其实就是把学信息的凑一堆了而已。我们学校学 OI 的最后也就那十来个吧,把那些学生凑一块,再加上一些不学 OI 的人来凑够班级人数,就可以算是信息班了。就是这样的班级,陪我度过了最初的高中三年时光——那大概是我至今度过的最快乐的三年时光。
是了,我们因为 OI 聚集在一起,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和我有共同话题的人。不如说,我终于有了和别人聊天的共同话题。不再是单方面地听别人高谈阔论,自己还要假惺惺地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不再需要绞尽脑汁地去编想话术去迎合“团队”;不再需要戴上面具,掩盖厌恶或无聊。背了不知道多久的沉重的包袱,在这段时间里一点点卸下,这种感觉...也不坏。
我的第一次集训是在放暑假的时候。嘛,其实也就是占用了暑假的时间啦,对我而言倒是没什么所谓吧。这一次集训,我第一次接触了洛谷的社区交流生态——也就是 18-19 年的全网犇犇时代的生态。如果说线下交流需要迎合他人而背上包袱,那么在线上,我可以完全放下包袱发言。那时候的我,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放下了一切,所以对交流大概有着非常一般的渴望吧。如果正在读这些字的人 有知道以前那个时代的事的话,对于我可能也会有一点印象?我成为了犇犇的熟客。最开始 我还只是在默默自言自语,后来发现居然有人会回复我——对于从来都是在迎合他人的人来说,自己突然有一天被注意到,关注到了自己所说的话,那是什么一种感觉呢?
是高兴吧,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学 OI 所带来成就感的那种高兴,至于是哪不一样,我感觉的到,体会的到,但却答不上来。
慢慢的,我从之前的自言自语,后来学会了回复别人的回复,再后来学会了回复别人的自言自语。从仅限与 OI 的讨论,到了一些日常,再到了一些不能和长辈们说的事——其实我大概和别人挺合得来的吗?我不敢确信。远在天边的 可爱的大家,我们聚集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安慰。也许大家都有自己脆弱的地方吧,但在这个虚伪的平台上,我们却能找到最真实的感触。
我大概确实是变了吧。我做了如此之久的独行者,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我是何时开始这样的了。但突然有一天,一个人出现在了你的肩后,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我终于不再是一个独行者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大概确实有了一点点名气?这样一个 从一个只会围在他人外围作陪衬的人,也能有了站在中央和大家在一起的机会。我珍惜这种感觉,也珍惜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可爱的大家。我第一次有了被别人需要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让我有了需要大家的渴望。
如果说高中三年是我最快乐的三年时光,那么那段日子大概是我最快乐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吧。往后的日子里,我认识了更多志同道合的 可爱的人,在完成当日目标以后,在犇犇和讨论区里闲聊就成了我的日常(嘛,那时候的讨论区还没像现在这么严)。算是学了一点东西之后,我便开始做别人的题目,出自己的题目,和大家一起组建团队,创建团队赛。我仍然记得我第一次举办的团队赛,现在看来,那 8 道题对现在的出题要求来说,怎么都算是水得不行了。不过当有人做出了最后一题,AK 了整场比赛时——我大概比他 AK 了比赛还要高兴吧。
再后来啊,我见证了一个个神贴的诞生与沉没,也见证了一个个朋友的退役 消失在视野中。我沉溺与和大家在一起,却忘了自己也终有离开的一刻——那就是 CSP 时候的事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集训,我终于切实地感觉到,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吧。我并没有特别悲伤——大家都还在,退役也并不是我的终点。也许那个曾经在犇犇中活跃的雪喵喵不再活跃,但大家还在那里,那份心情也依然没有改变,不是吗?于是,我和我同机房的同学,在繁忙的集训中组出了一套题目,完成了我们学 OI 时的一点心愿——组建一场公开赛。比赛的名字是 AFOI,顾名思义,那是属于我们的退场方式,也是我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CSP 很快就到来了。我的 OI 生涯也在此画上了句号。当时的我是什么感受呢?大概是一种遗憾吧。那是我第一次参加线下比赛,也是我最后一次参加线下比赛。在短短一年未满的 OI 生涯中,我能达到的高度终究是有限的。这种遗憾在我之后学习 whk 的时候越发强烈,甚至变为了一种恨。我恨我为什么这么晚才了解到 OI,为什不能早一点,更早一点。也许在那个时候,我能在那个时候了解到 OI 的话,我大概不会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独行者,也不会让省一成为我的天花板吧。也许我能像现在的大家一样,去往全国各地,和各位一起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线下比赛,在线下面到各种各样熟悉的人吧。可惜,我没有过这种机会,将来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这种遗憾一直萦绕在我内心中,直到现在,直到未来。
我的 OI 生涯大抵确实是结束了,但我心中的那份执念依然没有放下。在我后来学习 whk 的时候,我依然会抽空学习新的算法,去创建新的题目。哪怕我做的事情毫无意义,毫无回报,我却依然不愿意放下。我因为 OI 改变了我的人生,因为 OI 交到了现实中的好友,因为 OI 结识了大家。在这三年里,我们一起经过了 NOIp 的死亡,结束一切的 CSP,NOIp 的复活,强基计划的诞生,一个个老朋友的消失,又一个个新朋友的出现。是了,尽管我已经退役了,但我依然和大家在一起。我不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不再是那个独自一个走在漆黑小道上的人了。哪怕在学校里没有办法线上联系,但我身边依然有和我同样为 OI 奋战过的好友。我就是这样一个落在悬崖边缘的人,是大家把我从那里拉了上来,我只是想握着这温暖的手,永远,一直这样走下去。
可就是这样的愿望,也被现实的现实击碎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如果说 CSP 为我的 OI 生涯画上了句号,那么高考就成为了我高中三年最后的篇章。高考结束后便是暑假——一个最自由的暑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暑假。那时,我和一些刚刚毕业的高中同学一起聚了好几次,那些都是我高中时为数不多合得来的好友了,他们和我同样作为信息生,其中一位便是和我一起组建公开赛的人了。在高三繁重的一年,如果没有他们,我大概是撑不过去的吧。在高考以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吧。
虽然很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当时的我大概就这样接受了吧。我经过了太多分别,算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吧。往前走就是大学的生活了,我们都会有新的篇章啊。是吗?
直到我踏上飞机的那一刻,我也是这么想的吧。直到我来到“属于我”的宽敞的寝室,和不熟悉的“朋友”打过招呼之后,躺在大学寝室的床上望着天花板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一直想重新回到我热衷的 OI,所以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我告诉我的父母,我要选择计算机专业。于此同时也做出了令我后悔至此的一个决定——听信了所谓“志愿填报专家”和我父母的话,勾选了“接受调剂”。在我眼中,其实学校好坏对我而言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想快点回到我阔别已久的 OI,回到大家身旁。但我的父母却想让我去更好的大学,这是自然的。可计算机专业所需的分数一般都会高出不少。一旦你的分数录入了学校的收分线,而你的分数却达不到足够的高度,你就会被调剂到其他专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调剂,这样还是有可能能去那个专业的,但更大概率会被滑档。一旦被滑档了,你这一年的高考算是白费了。也归咎于我分数不够吧。在我的父母想让我尽量去一个更好的大学的情况下,我的分数——正好就卡在了两条线中间。于是我就被调配到了一个几乎没有人报考的专业——机械系。
我不怨我的父母,这也只能怪我自己分数太低,和自己太优柔寡断了吧。事实上,我的父母对我其实非常好。他们非常尊重我的决定,只是我在专业的执着之下,也存在着那么一点侥幸心理。毕竟谁不想去好学校呢?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决定,再次改变了我人生的走向。
我啊,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机械系的学生。我失去了重返 OI 的机会,我也失去的现实中的朋友。机械系的大一新生甚至连电脑都不能带,我连自己私自重回 OI 的机会都失去了。我的新同学们,他们都喜欢玩当下一些大火的手游,喜欢群聚在一起聊天吹牛,而我站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我安慰自己,这没什么,这样的生活我早就经历过了。当我日复一日地躺在寝室的那张床上,隔着蚊帐望着惨败的天花板,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占据了我内心的一角。我看着曾经熟悉的或者是不熟悉的 还在 OI 路上的人们,一次又一次大型线下赛过去,他们讨论着赛时的题目,讨论着互相面基的情形,讨论着线下的各种聚会活动。这种感觉在我的心中扩张得越来越大。终于,在一天下完晚自习,我走出教学楼,望着天上完美无缺的月亮,两旁的大楼向我倾斜,朝我涌来。一直潜伏在角落的那种感觉一遍遍得冲击着我的心,一种无名的压迫感压的我喘不过气——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 名为“孤独”的感觉。
我发疯似的跑,跑,跑啊跑。我看到两旁的树模糊地向后飞去,向我倾倒;看到那洁白如玉的月亮依然挂在漆黑的空中,随我一起向前平移;看到学校旁那一泊平静的湖水——我的心曾经也和那泊湖水一样平静吧。我是个独行者,是一个无情的人。我早已习惯了分离,任何分别早就不会引起我内心的任何波澜了。我不会感到悲伤,因为我不需要他们,他们也不需要我。他们的离开,过去的事情,就让他成为过去就好。我早就习惯做一个独行者了。接下来再去哪里,做什么样的事,我都会感到无所谓啊!
不是吗?
我无法理解我内心的感情。为什么?为什么对于这些早已习惯的事,本应再熟悉不过的事,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看到了从前,从前的这个时候,我大概正坐在机房的电脑前,看着犇犇中不亦乐乎地聊天的大家,想着有什么好的出题 idea 吧。我看到了我和我同机房的同学,为了公开赛答疑而手忙脚乱的样子。我看见这些画面逐渐远去,就和幻灯片切换的缓慢特效一样,逐渐缩成了一个黑点,我的眼前又变回了那一滩死湖。
让你得到了某样东西之后再失去它,可远比从未拥有过它要更令人悲痛啊。当人体会过那些美好的事物,感受到了那一点希望的时候,再狠狠地把它掐灭,那大概是最为残酷的酷刑之一吧。我啊,成为了从前的我,但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其实,在我退役的那一刻起,这种事就已经发生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我熟悉的 OI 早就不是我认识的那样,我认识的洛谷也不是从前的洛谷了。需要我的人和事一件件离我而去,到头来,我最后还是成为了一个独行者。我就像一个被发配边疆的罪人,在世界的边缘孤独的挣扎,孤独地痛苦。因为,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也只能是我一个人。
人为什么而活着?我以前从来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但在那一天,我第一次问自己,人为了什么而活着呢?回过头去看我从前的日子,我想,人大概是因需要与被需要而活着吧。我们因为被他人需要,所以存在于这个世上。与此同时,我们也依赖他人而活。这种需要与被需要,最初的关系来自于我们的父母,后来可能会来自于同辈的兄弟,至交,恋人等等。如果一个人他的父母都已离去,而孤独地在这个世上孑然一身,没有需要他,就算哪一天悄悄消失了也没有任何人在意,那么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费尽心思地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当最后的牵挂也不复存在,那么越过生理的本能,去追寻永恒的平静,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我呢,我内心应该还存在着一点这样的牵挂吧。这份牵挂一直在那里,从未移动,也从未改变。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 OI 呢,放下这一切不好吗?”我不知道这篇文章算不算我的答案,可能对于我来说,“放下”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的词吧。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呢。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部分牵挂,来自于我的亲人。我的父母虽然总是按照他们认为的好来对待我,但他们依然支持着我的决心。如果没有他们,我恐怕还要在那世界的边缘承受一切吧。在 08-21 我生日的那天,当所有人都忘记了我,也只有他们会记住这一刻。说实话,我从来都不觉得我自己是需要过生日的那种人,但在那时,收到和平常一样的祝福短信的时候,我的内心有一瞬间被触动到了。啊——换作是以前的我大概什么都不会感觉到吧。
而对于 OI,哪怕我真的被忘记了,真的不再有人记得我是谁,我也会想再次回到那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吧。我从世界的边缘逃了出来,离开了大学,从一种孤独走向了另一种孤独,但现在的我,至少比我以前更有希望,也更有决心了吧。
所以,如果哪一天有一个人真的悄悄消失了,请放心,至少他还有着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他可能会因为现状迫不得已地搁置一些东西,但是 却绝对不会放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