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战地之花

智子

2020-07-07 19:20:13

Personal

1.1973年4月16日,PLA总参谋部 “松花江防线遭到突破,罗斯军队正在向长春前进。” “罗斯第5集团军在吉林强渡松花江,正在向我军左翼防线迂回。” “罗斯军队于长春以南实施空降突击,长春-四平公路受到威胁。” 总参谋部里已经没有人再对前线传来的战报作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反应了,不如说,在这几天的战斗中,他们都已经放弃了在东北战场取得突破的希望。沙盘上表示敌军的蓝色旗帜越来越多,而红色旗帜则一再收缩。 今天是4月16日,从上周敌军进攻白城到现在,留在白城的十万阻滞部队仅仅只为主力争取了不到一周时间。一条血淋淋的教训终于摆在了高级军官们的面前:在白城方向阻挡,甚至是企图对罗斯军队进攻的脚步造成阻滞都是不可能的。但当他们认识到这一点时已经为时已晚。 “对方已经判明了北京军区的主力被调往关外,”北京军区司令说,“现在第27集团军和65集团军已经被张家口方向的罗斯军队5个师击溃,并攻占张家口;大同外围的部队遭到歼灭,面临着沦陷的危险。”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周围的军官,一名参谋站起来说:“那么,可以从大同-长春防线抽调部队,对张家口方向发起夺还……” “绝对不行!大同-长春防线是保卫沈阳军区的重要力量,之前的推演表明了如果不能防守整条防线就无法防御沈阳,一旦沈阳军区沦陷,我们就等于彻底失去了整个东北……” 这时,门被推开了,看清楚来人身份后,所有人立即都停止了争吵。 被称作“领袖”的少女再度出现在总参谋部。虽然她的容颜仍然停留在十六岁时,但前线越来越不利化的战况让她的眼神仿佛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她茫然地站着,想起自己还不是“领袖”的时候。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里。如果是在城中,按照所有女婴都必须接受战姬检测的规定,她一出生就会被识别出来,然后接受政府抚养,成为战姬部队的一员。 但她直到四岁时,战姬异乎常人的体质表现出来,村里才有见多识广的人意识到她的身份,不敢稍有怠慢地连夜将她送去了城里的军事机构。虽然战姬瞒报身份按照法律受到惩罚,但在那个很多战姬都因为条件所限无法在第一时间被甄别的时代,这条法律无疑处于毫无意义的状态。 就这样,她在国立的战姬教育机构中又生活了数年。有一年,她的家乡附近爆发了饥荒,朝廷的不作为又进而引起了暴乱。正规的战姬部队被派去镇压暴乱。在绝对的战斗力碾压下,暴乱的首领很快就被斩首示众,头颅被悬挂在旗杆上以震慑其他可能的“叛逆”。 当她和她的同伴谈起这件事时,她的同伴大多都认为这些人很可怜,仿佛看到了路边一只快要饿死的流浪狗。但她却感觉那些被砍头的人都和家乡的人一样,都是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普通人。她在思考,为什么粮仓里有很多粮食,却有人因为饥饿而被逼上绝路? 再到后来,内忧外患之下,朝廷的力量开始日渐衰弱,连整备像她这样的普通战姬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她们四处游荡或是投靠军阀。就是在这段日子里,她通过阅读从各种渠道得来的书籍,了解了当时社会上的各种思想。她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政治观点,与同学谈论各种思潮。 有一天,革命爆发了。随着报纸上开始刊登出关于革命的各种消息,正是在那些“革命小报”上,她了解到了一位强大而美丽的战姬——孙雯。在全国革命的前夜时,她激动之下写下一篇文章贴在学堂的墙上,尽管在后来的她看来这篇文章充满了常识性错误,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政治观点。 当革命的烈火燃烧到她所在的城市时,还是一名热血学生的她义无反顾地加入了革命军。作为一名战姬,她的军饷远比普通士兵要充裕,但她把除了基本生活之外的钱全部都用来订报纸。等到战争结束时,她就退出了军队,并开始四处游学。最终,她和一些同学一起去了北京。从此她开始参与政治活动。 在与军阀和地主豪绅的斗争中,她意识到了群众的力量,并读了几本关于共产主义的书籍。与之前近乎过家家政治“信仰”不同,自从接手马克思主义对历史的解释后,她就再也没有动摇过。 在当时全国上下的各种左翼团体相比,她加入的组织知名度并不高,成员数量也很少。但其创始人之一却和第三国际建立了联系,这成为了后来革命的基础。 至于再往后的记忆,少女也懒得回想了,毕竟那些事只要随便拿本历史书就能找到记录。从革命到建国再到现在,她从未感到如此迷茫。但她明白,不论实际情况如何,“领袖”都绝对不能在这里表现出退缩。 “发生了什么事?” “报告!”一名参谋响亮地回答道,“张家口被敌军攻占,大同已经遭到敌军攻击,建议从防线中抽调兵力进行反攻。” “但防线目前已经很难支撑了,一旦敌军攻占长春,整条防线的左翼都会被摇摇欲坠,届时沈阳和北京都会失守!” 少女挥了挥手,示意军官们停止争吵。 “这次会议的议题,是如何拖延敌军在东北战场的时间。”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房间里的人看过之后,表情纷纷变得严峻。 “正如你们所见,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外蒙和中亚方向的敌军正在集结,预计将会进攻内蒙古,甘肃,新疆等地。” 2.1973年4月17日,张家口郊外 “安娜!趴下!” “……唔?” “趴下!那边有个轻战姬!” 声嘶力竭地喊完这句话后,亚历山德拉立刻一把将安娜按在地上,同时将魔导炮对准了远处的地方轻战姬。偷袭者看到敌人的动作,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暴露。但她非但没有迟疑,反而扛起魔导枪不顾一切地像两名少女所在的方向冲去。亚历山德拉屏住呼吸,她在瞄准镜里甚至能看到轻战姬眼中坚毅的目光。那不是新兵的恐惧,也并非狂信徒的狂热,而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而战的赤诚。 “一名优秀的战士。”她简单的给面前的敌人下了定论,然后毫不犹豫的向其开火。 远处轻战姬好像早就料到到会如此,她手中的魔导枪低沉地怒吼起来,发射时释放的魔力在她身后形成了巨大的火焰,如同天使的双翼。在亚历山德拉的瞄准镜中,这位天使脸上带着温和而安详的神情,迎接近在咫尺的死亡。如果是在巷战中,她大可以活下去,继续作战。但这是在平原上,袭击普通战姬的轻战姬即便躲过对方的炮击,也会因为位置暴露而遭到火力绞杀。事实上,轻战姬在开阔地区与战姬发生正面冲突本身就是一种疯狂的行为。 “轰——” 魔力爆炸的声音将亚历山德拉重新拉回了现实。她慌乱地转向安娜卧倒的地方,却发现安娜昏倒在地上,围绕在她四周的的魔力护盾已经消失不见。亚历山德拉手忙脚乱地确将安娜抱起来,但她笨拙的动作让后者更像是被她紧紧搂在怀里。魔导装甲的关节之间相互摩擦,发出不自然的刺耳响声。确认安娜的呼吸没有问题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安娜仍然没有恢复意识,一头金色的秀发散开着,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做工精美的布娃娃,亚历山德拉甚至忍不住想把她抱起来蹭几下。 “谢天谢地……是我刚才的炮击产生的闪光干扰了敌人瞄准吗?应该是刚才的攻击只摧毁了她的护盾,破坏了一部分装甲运作机能,精神冲击使她昏迷了,这对于一名战姬而言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安娜脱离险境,让我看看……还好,应急装置能够运作,装甲已经脱下来了。” 对于一名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战姬而言,损坏的装甲就是累赘,尤其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装甲又没有解除战斗模式,继续身着装甲将会不断消耗魔力,让战姬陷入危险。在脱出装甲的一瞬间,安娜被弹了出来,扑在亚历山德拉身上,脸颊与她贴在一起。亚历山德拉慌乱地想将她放下,但双手却在不经意间搂住了安娜柔软的腰肢。亚历山德拉的脸一下子变得滚烫,正当她的双手哆嗦着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的肩头传来: “水……” 安娜说完这句话后,一个军用水壶就凑到了她唇边。她机械地张开嘴地喝了几大口,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寒风呼啸的东北平原上,一名棕色头发的战姬正背着自己的战友,在被刚才的突袭战变得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向着预先设定的集结地走去。 为何而战。 她在思考这个问题。 苏俄内战时,士兵们知道自己是为无产阶级而战。 苏芬战争时,士兵们知道自己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而战。 伟大的卫国战争时,士兵们知道自己是为了消灭法西斯匪帮而战。 她是为了什么而战? 嘴角逐渐上扬。 她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生活而战,对吧。 错不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还有安娜——自己在战争中奋战,是为了让这一切永远都不受到伤害。 她的内心重新坚定起来:战友们的流血牺牲,都是为了这一切,为了保卫自己的生活。亚历山德拉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设法让自己完全相信这一点。 “队长……我能自己走……放我下来。”听见肩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亚历山德拉毫不犹豫地说:“你的装甲被魔导枪击伤了,而且按照目前的战况来看。一时半会大概是无法回收了。” 声音沉默了。她知道装甲被击毁意味着什么,至少在归队之前,她都无法独立战斗。 “也不用那么担忧啦,毕竟根据刚才我和总部的联系来看,起码我们的上级部队还没被击溃,在张家口以北还有我方的四个师在以逸待劳,总之,现在我们的处境还不是那么危险。” “哎呀呀,队长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安娜摇着头,但立刻又补上一句:“不过,这样的队长很可爱呢~” 3.1973年4月17日,松花江防线 夜幕降临了,松花江沿岸的阵地被黑暗笼罩。沉闷的撞击声时不时的在营地中响起,每一次声音响起,都昭示着罗斯军队的炮弹落在了这个孤立无援的营地中。大量临时从前线退回的伤兵聚在一起。失去行动能力的被人用担架抬着,还能走动的则去领取了简单的武器。没有喊什么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但人人都能察觉到,这座营地中的人并不畏惧死亡。 隶属于第23军的战姬小队长中尉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整理自己麾下军事力量的编制与装备。”队长,穿透型魔导炮弹要节约使用……”一名战姬习惯性地报告道,但又似乎意识到了现在的形势,后半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难以分辨。中尉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抬起手放在那名战姬的肩上,过了一会才轻声说:“不用管这个,我们现在已经没有第二次使用它们的机会了”。她说话时语气平静,如同在交代后事。 那名战姬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开始调试一台刚刚经过抢修,勉强可以作战的装甲。她如往常一样坐上去并将其启动,各个关节都运作正常,但当她进入战斗模式时,意外发生了:右手的魔导动力装置发出的光芒忽然熄灭,整台装甲立即失去平衡,“轰——”一声倒在地上。一旁的几名技工赶忙将还处于调试状态的装甲打开。与其他士兵不同,他们的眼神中或许有一丝灰暗,但更多的还是赴死前的激昂。 营地中的其他人也是同样的神情,沉默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的沉默并非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为了迎接燃烧自己的时刻的到来。 松花江防线已经被全线突破,23军残部和16军被罗斯军队合围在这里,在多次突围行动皆以惨败告终后,这里的战士们放弃了继续阻挡罗斯军队脚步的想法。与此同时,罗斯的主力部队仍然在势不可挡地向长春前进。四周是罗斯军队的包围网,而己方的战线在罗斯军队的攻势下不得不一再收缩。 中尉在奔赴前线之前也曾设想过这样的情景。她曾想过自己所属的部队在绝境中被敌人包围,或是英勇战斗到最后一弹或是投降。然而,当她真正面临这种情况时,她的内心反而十分冷静。 自己太渺小了。中尉告诉自己。在阴云密布的东北战场上,最小的计算单位也是一个军,自己在这面前算得了什么?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之前是阻止罗斯军队继续向长春进军,现在则是尽可能的为我军主力争取时间。 但自己呢? 思考自己的意义时,中尉猛然看见刚才还在调试装甲的战姬穿着轻战姬的装备,肩上扛着一把魔导枪,腰上别着两颗手雷,吓了一跳,指着她质问道:“你在干嘛?你的装甲呢?你是一名战姬!现在的战场形势轻战姬去了就是送命!你完全可以……” “喏,我的魔导装甲找不到可以替换的零件了,但我还可以当个轻战姬,再不济还可以当个特种兵。”她向中尉挥了挥手里的魔导枪,吐着舌头说,“放心吧,一个没有装甲的战姬换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姬,不论怎么看我都是赚的。” “你……”中尉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战姬的眼睛,两人彼此无言地对视着。寒风在营地外怒吼着,发出压抑的呼啸声,如同在为她们的沉默加上伴奏。最终,中尉开口了: “我会干掉起码一个敌方战姬。” “我呢,会比你更早完成这个目标。”战姬俏皮地接了一句,然后顺势躺倒在中尉怀里,眨着眼睛。中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直到又一轮警报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