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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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10 20:10:27

Personal

同步于 [Light Novel OJ](https://loj.ac/d/3352) ------------ 淡蓝色的衣摆旋即消失在了他眼前,门被谨慎地轻轻掩上。护士离开了。 德约克先生揉了揉眼睛,回过神来。诊疗室的光很柔和,相比之下,三楼病房的光虽然洁净而安静,但有些刺眼,总扰得他心神不宁,久之双眼疲惫,就像连夜翻看印刷重影的旧文件一样。 他还不熟悉正坐着的这把肥大的椅子。他费劲地把自己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上,总还觉得有些别扭。 下一步无事可做,于是他把头靠到椅背上,全身放松,感到一阵舒适。他闭上眼睛。 > 哦,那位护士教了些什么来着?整理一下最近的回忆,随想即可。这会对康复有好处,她是这样说的。 > 这很简单,远远轻松于他见识过的各类肢体复健。诀窍和做梦是一样的…… ------------ > “比起罪恶,人性更恐惧空虚。” 他顿了一会,缓慢地说道。 > “这样吗。难道说,他们只是因为百无聊赖而做出这种事,为了取乐?不敢想象,罪行离我们是在太近了。” > “并非如此。无聊一点都不可怕,若一个有趣的人感到无聊,那标志着一出喜剧将要开始。你懂得无聊,恰巧说明了你还是人。真正可畏的是空虚(feel empty),那吞噬一切的虚无。为了回归人的行列,就像濒死之人抢夺面包一样,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 但他们的疯狂救不了自己。他们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人了,不再懂得罪为何物。” > “啊……有些文学气质,但这让我感到不舒服。你们要处理的事件总是让人头皮发麻,然而又那么繁杂。您能一直保持冷静,真是不容易。” > “哈哈,过奖过奖。”他大方地笑了笑,“干这一行的,没法不想这些事情。好比要修理越野卡车,总会粘上满手机油。” 想到这里,他突然进一步发觉,这位娇弱的博士生压根不会有捣鼓扳手的经验。 > 他端详着她的面庞。她显得有些拘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现在警官都在忙些别的,于是他俩独坐在房间里聊天。他从不完全信任警方给出的口供和记录,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亲自多问问。 > “啊,您真是个有趣的人。我们在这里呆坐三刻钟了,可真有些无聊,和您谈谈感觉不错。” 她说,似乎为了打破略显尴尬的沉默。 这几周以来的事件实在庞杂,几乎是职业习惯,他暂停了回忆,开始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女孩的所有信息。加州大学。数学博士。在读。单身女性。家庭不在本地。名字……居然一时想不起来,而记忆里这张脸又是熟悉而非模糊的。 > “冒昧问一下,你之前认识那位苏珊小姐吗?她在你们校园里怎么样?” > “噢,她是个很活泼很贴心的人,虽然她的圈子不大,但是人缘真的很不错。她不是我们系的,所以,其实我跟她不是很熟,不过我们班上的有认识她的男生。 > 难以想象,到底什么人会这样恨她。真是的,根本没来由。” > 她越说越小声,低下了头,显然不想再说下去。 > 他突然发觉自己问得过于直接,过于粗鲁了。这两天忙昏了头,连提问的基本技巧都忘了,真是惭愧。年轻女孩遭遇这种案件,要被拉来作证,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为了取证而伤害无辜者,绝对违背他的准则。 >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让自己敏锐的思维暂且休眠,转而调动出他博学多才,富于气质,善于把握人心的一面。他们从音乐聊到小说,聊到电影,聊到她这一代的新兴事物、他往年旅途的各类见闻(当然是美丽的而非危险的那些)、家庭琐事,甚至试探性地聊了聊最近的校园生活。看到她并无异常,笑得很自然,终于放心。 > 这番谈话也让他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他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又是怎样的幼稚而理想化。他曾经富有激情,自恃才情非凡,而他的人际交往却如此浮泛…… ------------ > 在上大学那年,他和几个哥们把车停在金门大桥上,在漫天满海的落日中每人大吼了一嗓子,然后赶在交管追来之前,不要命地驱车逃之夭夭。那时候 007 火得一塌糊涂,但他们三个高谈阔论的时候,都一致把那说成是骗骗票房的陈词滥调。谁知道二十年之后,007 居然还在银幕上出生入死,而他则破天荒地在客厅里一个人看完了曾被他们斥为肤浅的玩意儿。在看到老邦德连枪都拿不稳,躲在黑暗的过道里喘气的时候,他干笑了几声。老家伙,服了你了,你也会给我玩这一套,你也有老的一天。在二十年前的金门大桥上,交管赶来之前他大放了许多豪言壮语,最终约定,无论最后混成了总统、将军、军火商还是小偷、诈骗犯,都一定要来这里再见。二十年后,一个人死在阿富汗的战场上,而另一个人,他知道他不敢来。不过那一天他还是去了,开着他的越野车穿过旧金山的夜色,当他开上大桥的时候来了一通电话,是一个特别棘手的跨省案件,他和电话那头大声争论了三百回合,回过神来,已经开到了大桥那边。他把发亮的手机倒扣在副驾驶座上,车里黯淡无光,身旁各色车辆的洪流滚滚而过。 ------------ 他睁开眼,扭头望了望窗外,现在是黑夜,景物都看不真切。寂静。 他为这些古老而清晰的记忆感到鼓舞。昨天那张诊疗单上“可能的记忆损伤”实在把他吓着了,作为一名侦探,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记忆的暧昧不清,何况丢失!现在来看,情况似乎不算太糟。 他正胡思乱想着,一位警员突然推开了门,带起一阵凉风。他字正腔圆到:“警长先生有急事,现在请您过去。” 他太熟悉这种语气,所有令他骄傲的敏锐直觉一下都回到了他身上。他心底里已经跃跃欲试,他还能继续。 拄着拐,警员扶着他走往走廊另一头的房间。左腿的伤情不重,估计很快又能爬楼梯了。 ------------ 有两人从洞开的门口出来。 “这份是布兰琪之前的供词。”助手从鼓胀的文件袋里掏出一份叠得歪歪斜斜的文件。 仿佛一道闪电穿过大脑,德约克先生一下子想起,原来那女孩的名字就是**布兰琪**。布兰琪。 他受伤以后,躺在这里,哼哼唧唧,无所事事。在这几天里,不知道又有何人受害,有何人卷入这个尚无头绪的不幸事件之中。 “你们最好多问问这位布兰琪小姐,毕竟……” “布兰琪,她……”助手打断了德约克先生的话。 他语速很快,虽然警官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不必搜捕。她在新城区的露天餐厅里给了你脑袋一闷棍,然后就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