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包袱 (2) --- Daffodil

_(Daffodil 侧)_ 我无法开口承认, Yulania 说的全都是对的. 干旱的土地总是期望能降下甘霖, 可是对于沙漠而言呢? 大雨能让干旱的土地重获生机, 重新长出绿叶, 开出鲜花, 吸引蜂蝶和鸟儿...... 但沙漠不同, 那里的土地已经孤独了太久, 它们早已忘记了如何接受雨的恩赐. 当然, 如果接下来总是有雨, 沙漠还是可以重新焕发生机的, 但如果这一切只是一次偶遇, 就只能是一场忐忑, 错愕, 而没有 _美好结局_ 的悲剧. 我在台上唱过很多首关于爱情的歌, 但我只是凭着技巧在唱, 也不明白台下为什么总有观众落泪. 相传曾有一位歌手写过一首歌. 他送给了别人一版歌词, 歌词唱的是呼唤得到了回应的美好结局. 他把歌里每句话的两个词对调了一下, 就变成了一个满是裂痕和别离的悲哀故事. 他满不在乎地说, 这个故事留给他自己唱就好了, 幸福就送给别人了. 我曾经很喜欢听这个歌手自己唱的那个版本, 可是有一天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那天之后, 我每每演出前看着关于人类情感的歌词, 都如鲠在喉, 心有余悸. 有一天, 我唱到了那个美好结局版本的歌词, 我才发现, 当我开始哼唱第一句的时候, 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才知道, 幸福和痛苦都未必会让人流泪, 但沙漠发现一场大雨只是海市蜃楼的时候, 该有多么伤心啊. 我知道那里长不了花, 但尽管如此, 我还是想等到下雨的某一天, 把一支 _黄水仙 (daffodil)_ 插到一片沙漠的中央. ----- _(Yulania 侧)_ 恭喜你啊, 走到了今天这么大的舞台, 干一杯吧, 也感谢你请我联动. 怎么啦, 还苦着个脸. 不用对着我挤出笑容, 我又不是外人. 哎呀哎呀, 我都知道. 你真的很......哎, 我该怎么形容你才好呢? 窝囊? 怯懦? 你在谢幕的时候, 总是保持着教科书式的微笑. 你用很温柔的语气对着台下说, 感谢所有注视着你的人. 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根本不是那样. 也许你的粉丝们确实会因此感动吧,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见过真正爱着众人的人, 你知道他们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你总是给他人呈现一种很完满, 没有缺点, 让人安心的感觉. 你所有的作品都打磨了很多次, 把所有潜在的, 悲观的念头都用温柔的比喻包裹了起来. 问题就出在这给人永远不变的安心感里. 我以前, 一直觉得没有真正了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见过有个人, 他每次上台前都要喝一杯酒. 他不仅唱美丽, 唱希望, 唱爱和梦想, 他还在台上争吵, 唱痛苦, 唱绝望. 有一次他唱到兴起之处握紧拳头, 最后竟攥出血来. 哎呀, 对不起, 我没有在批评你... 来来来, 餐巾纸在这. 让我继续说完, 好吗? 这只是因为他有着超乎我们常人的能量, 可以把如此炽烈的爱分给所有人. 而你其实和我们常人一样, 都另有偏爱. 那个人没有来, 对吗?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 什么 "感谢注视着我的 _你们_", 其实是想说 "我会感激你能注视我". 什么 "希望你们快乐", 其实是想说 "我希望你快乐". 你不敢直接祝福一个人, 不敢直接感谢一个人, 你害怕不会被接受. 所以你把它们包装到了对所有人的感谢和祝福里. 非常自私糟糕的想法, 只要用童话故事包装起来, 这样就算被拆穿了, 也许也有能被原谅接受的可能性吧? 也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你都不允许自己跟别人说这件事, 这个反派就让我来当好了. 你就当我今天的行为是 deus ex machina 吧. 好啦好啦, 我从来都是守口如瓶的, 你看, 我其实也是你的小粉丝呢! 哎呀, 今天能和偶像同台唱歌, 值了值了. 虽然你想要的不是这个, 但请记住, 我也一直在注视着你哦. 要我祝愿你有个 _美好结局_ 吗? ---- _(Daffodil 侧)_ 北城最近流行着一种流感, 中招的人大多会发烧咳嗽, 要过将近一周才能康复. 从上次演唱会后的庆功宴上, 被 Yulania 戳穿, 回来之后, 我开始时不时地咳嗽. 大部分时候, 只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和甜味在喉咙里藏着, 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我似乎没有发烧, 但这好像也不是个好消息. 因为如果我没有得流感, 那我就更加不知道我现在身上患有的, 是一种什么样的病症了. 我会死去吗? 但也许到我病危那一刻, 我终于可以变得诚实了. 而下一秒, 我又吓得收回了自己这般恐怖的想法. 不久之后的一天, 那个人的乐队来到了北城巡回演出. 她们还不很出名, 所以只是在一个酒吧演出, 票也很好买到. 为了不让 _你们_ 认出来, 我用墨镜和口罩把自己罩的严严实实的. 演出开始了, 我悄悄地坐在最靠后的一排. 那个人唱的比我好多了, 至今只有这么多观众应该只是巧合吧. 我感到喉咙里那股甜味越发得往上涌. 听说人有一种直觉, 即使没有看着别人, 也能感受到被注视的目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焦急. 那个人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凝视, 看向了我所在的角落. 你看到我了吗? 你认出我了吗? 不, 你还是不要认出我. 不不, 请你认出我吧. 不对...... 沉重的摇滚乐让我有点眩晕,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 演出已经结束了. 本来就零星的观众渐渐散去, 她们也开始收拾乐器. 我又低下头开始发呆, 听见一步步滴答的脚步声走向酒吧的门. 突然, 这次是我感到谁的视线打到了我的身上, 我转过头向门那边看去, 但只听到咔哒一声. 门已经关上了, 她们已经离开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 摘下口罩, 几朵花瓣被我吐了出来. 我数了数, 有紫罗兰, 有菊花, 有黄水仙. 它们安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 我仓皇逃出了酒吧.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我散开手, 花瓣在雨中融化消失了. 风啊, 我不愿把我的愿望随着风声传达出去, 但你能带我走吗? 如果带不走我, 就请带走我的花瓣吧.